他不是淡泊,他的權力欲與支配欲更為龐大,連權勢的起落都操控在指掌中!他只信自己,不會信權勢所代表的一切。
王億豪是只千年不死的妖怪,但仍是不及他的。因為他老眼昏花的肯定權勢代表了他,也讓權勢蒙蔽了自己。一旦那天他什麼也沒有了,也只不過是一個什麼也不是的糟老頭罷了!他信任的不再是他自己,而是緊抓的權勢。那代表他已對他自己喪失信心。
要比斗嗎?覺得無聊罷了。就讓他老人家自個兒陶醉去吧!認為他操控了一切也好,免得來打擾他。讓他多活一些時候吧!就當作──敬老尊賢如何?
王競堯舉杯對夜色,又灌下一杯。
「在慶祝什麼?」
他的桌位旁多出了一個人,與他對面坐著。
那是一個三十七、八歲左右的日本男子,很典型的東洋混血後長成的人種。單眼皮、挺鼻、薄唇、方正的臉,加上高瘦的身影,組合成一個日本型的翩翩美男子;一身的黑西裝與黑大衣的穿著,充分強調出知性的品位,額頭的幾道紋路更顯出長期運用大腦累積出的痕跡,他是小林東旭,這間酒館的主人,日本某地下幫派的首領之一,也是知名株氏會社的老板。擁有多重身分與多種頭餃,然後以不同的姓名示人。全亞洲唯一知道他身兼多種身分的,只有他──王競堯。
「慶祝蘆之湖的夜色。」王競堯再拿來一個高角杯,斟上半杯酒。
「心情不錯哪?難得的情況。」小林東旭銳利又看透人心的眼眸緊緊投射在他身上。「為了女人嗎?」
王競堯不答反問︰
「什麼樣的女人值得我慶祝?」
小林東旭慢條斯理的啜了口酒,轉動手中的酒杯,看著晶螢的液體波動出的水光。想了許久……
「與你認識十年,我一直在推敲什麼樣的女人足以使你動心。這次,你帶了女人來了,不是嗎?不要瑞子了?」
瑞子是三年前小林東旭送給王競堯的玩物。在日本相當知名的紅模特兒,又柔又媚又溫馴。承歡于他身邊,並且忠心得三年來只認定他為主人。多少日本公子哥兒競爭想成為她的群下拜臣,她完全不予理會。一心只期待王競堯蒞臨日本時,能給她有被愛的感覺。
小林東旭的資訊來源各個管道都有,只要是他想知道的事,還沒有能瞞得過他的。王競堯一踏上日本的土地,他就知道他來了。當然也會知道他帶來了一個女人,並且更帶到箱根的私人住所,表示出他的重視。連瑞子也不能踏進的地方,有別的女人居然可以,怎能不叫小林東旭大大予以注目?
王競堯淺淺勾了下唇角,十足十的嘲弄
「瑞子?我幾時說過我要她了?又何來不要之說?」上過床並不代表「要」,發泄與心中強烈的佔有欲是不相同的。他沾過的女人與全天下男人上床也不干他的事。但他「要」的女人,現在出現,他才明白那種佔有欲強烈到連她偷看別的男人也會令他有想將別的男人拆成碎片的沖動。
「她愛你,對不對?所以你才看不上她。」小林東旭企圖了解他的心態;多年來仍對他奇異的心感到不解。宮本瑞子是他手中僅有最完美的女子,他甚至將她完壁之身時就第一個送給他,而沒有在他之前讓瑞子遭別的男子污穢。王競堯對女人有種無形的魔力,所以瑞子簡直愛死他了!但王競堯沒動過心,完全沒有!于是小林東旭有了一個結論︰這男子拒絕痴心與主動奉上的愛情。可是他的支配欲又不允許他人與他背道而馳,而不歸順他。愛上這種男人太幸苦!三年來,瑞子在他那邊哭了好幾次,心碎得讓人心疼。多的是企望得到她青睞的男子,他手下的青木修仁就幾乎為他瘋狂了。由此可見瑞子真的是一個罕見的大美人與好女人。但她不幸的愛上了一個不要女人愛的男人。如果當初瑞子沒有一見面就為他瘋狂,沒有為了討他歡欣做盡任何事,而是維持高傲與無心,那麼,今天情況是否會不同?
「不盡然。即使她沒看上我,也改變不了什麼。」
「你還會找她嗎?」
王競堯又笑了!對女人,他幾曾眷戀過?當男人純為發泄而性時,什麼女人對他而言並不重要。
「我以為你會希望她這輩子只有你沾過。」
「我只會讓我『要』的女人身心屬于我。其他的,與我何干?如果你想使她好過些,再轉送別人吧!幾年內我不需要玩具了。」
「這麼認真?要她一人而已?」小林東旭這回難掩訝異。
王競堯再度看向窗外的燈火。
「不見得。但目前的唯一興趣的確只在她。」
「我能看嗎?」他已經非常好奇了!
「明天,在我的別墅。」王競堯結束了話題,改口道︰「我希望你的出現不是為了談女人。」
小林東旭雙眼閃了閃,突然的導入正題;他尚無法將判若兩人的面孔做好調適。先前的慵懶閑散,只轉瞬間,已成深沉危險且使人戰栗。小林東旭暗中吁出一口氣,再一次慶幸十年前的相識成了戰友而非敵人!他永遠不必擔心會有與這人相對峙的一天。那必定是一場可怕的災難!試想,特地由數十位心理研究權威,與高智慧人士組成的研究小組,可以清楚正確的分析出各國元首性格,與必然的行事方式;百分之百可以確定各國財經走向與股市起落,卻用了十年仍無法明確研究出這個中國男子的行事方式與各種情緒的反射行為為何。從他過往的蛛絲馬跡來分析,依然偵側不出未來共通性。這男人幸好與他成了朋友,否則成了敵人會是件多麼恐怖的事!
剩余的黑夜,則在某事的討論中度過。
※※※
他昨夜沒回來。
在日本的這幾天,他們同房而睡,對他的在與否,感覺比較關注。
坐在門廊內的木板台階上,隱隱可看到遠處富士山的形狀。尖端處是積雪,中下部分由灰黑延伸到青綠。在日本,到處可看到蒼郁的樹林。日本人水土保持做得相當成功,造林造得既茂密又美觀。沒有一片山坡地是光禿的,綠地與藍天相輝映。
但欣賞歸欣賞,日本究竟不是她的國度。就像王競堯,對她而言,他佔有了她的身子,引燃她從未被挖掘過的熱情,將她當情人來呵護著。但他的懷抱終究不是她今生今世停泊的地方。這世界誰能靠誰一輩子呢?即使有,他對她而言也太危險。只要他不高興,可以再前一刻白般呵疼,下一秒卻已被拆解得血肉模糊。只要他不悅,他可以讓人嚇壞心神,沒得反抗的。
在她來不及結束憂郁、享受青春便已告終結的少女期中,曾經有機會去幻想她生命中男人會有的影像嗎?似乎有的。她要一副忠實的肩膀,只予她溫暖的懷抱。然後,平凡而安康的小家庭,遠離人群,住在山上,不沾人世丑惡種種。但那畢竟是微微閃過的模糊影像而已。在父親導演的丑惡事件中,她已對婚姻完全破滅。
所以,當人情婦不代表恥辱,當人妻才可悲。黃順如當了父親的情婦,如今只待黃順伶當上王太太,那自己的角色易位,當了第三者。情況既諷刺又好笑。她正等著看結局呢!只不過,王競堯會乖乖去結婚嗎?那男人是預測不得的。無所謂,二人井河不犯,誰也不必了解誰;他要得只是她的,她提供的也是。其他心思,隨各人去深藏吧!她不會忘了情婦本分而做起妻子的行為。那太虧了!她沒心力去做。應付他時而需索無度的已使她有些疲于應付了,能得清閑,何必自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