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我要喝水!」
他開始申吟,兩條秀氣的眉攬成打不開的死結,狀極痛苦,輾轉不安,意識逐漸模糊,老說一些無意義的話,體溫驚人的高,小女乃娃的臉蛋好像熟透的紅番茄——快爆開了,又圓又大的眸子充滿血絲,不斷說要喝水,情況比發冷時更恐怖。
「怎麼辦?怎麼辦?」她愈來愈惶然無措。
「我喜歡妳。」
「呃?」
她愕然注視他,見他兩眼出奇的亮,滿布其中的血絲更清晰,有點可怕。
「我喜歡妳,妳听見了沒有?」
「我……我……我……」
她漲紅了臉,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幸好他說完沒多久,又闔上眼開始輾轉申吟,她暗暗松了口氣。
可是不一會兒,他又抓著她的手強迫她听他說話。
「袁翠袖,我說我喜歡妳,妳到底听見了沒有?」
「我……我……」
「回答我呀!」
然後,不等她吭聲,他又自己說到別處去了,語無倫次的講一些沒人听得懂的話,顛三倒四的自己問自己回答,又說他頭痛、他想吐,又說他好熱、他口渴,鬧得天翻地覆,教人疲于應付。
這樣折騰了三個多時辰後,他開始出汗水,滿身淋灕,濕透衣裳,人也隨之逐漸安靜下來。再過個把個時辰,體溫降低,一切恢復正常,他怯怯的、靦腆的對她笑了一下,而後疲憊的、安靜的沉沉睡去了。
她怔愣地跪坐在他身旁,一手還拎著毛巾,有好一會兒都茫然不知接下來她該做什麼?
啊,差點忘了,她說過要打一只山雞熬湯給他喝的!
半個時辰後,一只肥美壯碩的山雞被拔光了雞毛,挖空了內髒,靜靜的躺在鍋子里「享受」被熬煮的滋味,翠袖蓋上鍋蓋後,又不曉得該做什麼了。
對了,他的病不輕,她應該想想究竟該如何幫他。
只要認真思索一定能想到辦法的,她這麼告訴自己,因此,她集中精神專注于思考,很快的,她想到他的病狀似曾相識,于是,她立刻轉換思緒,開始努力去回想他的癥狀,從他最先出現的征兆,食欲不振和精神疲乏開始,一步步慢慢的回想……
半晌後,當她回想到他高燒時會胡言亂語時,突然屏住呼吸,腦海中驟然浮現他對她說過的一句「胡言亂語」。
他喜歡她!
他說他喜歡她!
不知為何,那句話開始在她腦海里仿佛鐘響般不斷回蕩著,頑固的逗留在她腦海中不肯離去,而且每在她腦海里回響一次,她的心跳就加劇一分,臉上也開始發燙,好像他的病傳染到她身上來了似的,最後,她發現自己的心跳又重又快得使她幾乎不能呼吸了。
他喜歡她!
不,她不應該再想這句話了,她應該想的是他患的到底是什麼病,應該想的是如何幫助他,而不是……不是……
那真的是胡言亂語嗎?
或是他說不出口的心底話?
抑或是……
不不不,她不能再想了,想這些做什麼呢?這種事不重要,他熱昏了頭,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對,他只是在胡言亂語……
那真的是胡言亂語嗎?
不是說不出口的心底話嗎?
不是嗎?
為什麼不能是?
她希望是啊!
為什麼?
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呢?
垂眸,她深深思索,好半晌後,悄悄地,她回過眸,羞澀地偷覷他熟睡的容顏,心里在嘆息,那嘆息有甜蜜,也有心痛。
因為她也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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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金日醒來時,天仍然亮著,他很意外,因為他的精神非常好,神采煥發,活力充沛,而且快餓死了,應該已經睡了很久,起碼天也該稍微黑一點,但沒有,天依然亮得會刺眼。
然後,他看見翠袖背對著他坐在火爐前,不曉得在攪拌什麼。
「翠袖。」
「……你醒了。」
「我睡一晌而已麼?」
「……不,你是昨天早上開始發病的。」
「真的?」金日大吃一驚,猛然坐起來。「我睡那麼久了?從昨兒到今兒?」
「起碼有八、九個時辰了。」
「天,快睡昏頭了!」他驚嘆,一邊起身一邊轉動四肢活動活動筋骨。「妳在煮什麼?」
「雞湯。」
「啊,對,妳說過要熬給我喝的。」
「嗯。」
停下活動四肢,金日歪著腦袋,有點疑惑的望著她的背影,此刻才察覺到有點不對勁。
她為什麼一直背對著他?
「翠袖。」
「嗯?」
「妳怎麼了?」
「沒有啊,湯好了,你可以過來喝了。」
金日瞇了瞇眼,兩、三步走到火爐旁就地坐下,想要仔細看看她是怎麼了,誰知她竟然把臉兒低垂到他看不見,只看得見她的耳朵,一對紅得像辣椒的耳朵,他怔了怔,隨即恍然大悟。
「是不是我發高燒時說了什麼?」
吭咚鏘鏘鏘!
湯杓掉了,趕緊撿起來,翠袖半聲沒吭,他挑高了眉,忽爾笑了。
「我說我喜歡妳?」
吭咚鏘鏘鏘!
湯杓又掉了,趕緊再撿起來,翠袖的耳垂子更紅了,金日失聲大笑。
「那我有沒有說,我是長子,不可能入贅,所以妳最好先嫁給我,之後再慢慢考慮妳家的問題?」
「……不好。」
「不好?」
「我得先考慮爹娘和妹妹。」
金日雙眉又挑了一下,繼而聳聳肩,伸手接過來翠袖遞給他的木碗,盛滿了香噴噴,煮得爛熟的雞湯。
「妳的意思是說,除去嫁人或入贅這點不談,妳願意同我成親?」
「……願意。」
「因為妳也喜歡我?」
吭咚鏘鏘鏘!
湯杓掉第三回,這回翠袖沒有馬上撿起來,扭捏片刻後才慢吞吞的拾起來,埋頭用手巾擦拭,耳根子紅透了。
「喜歡。」
她的聲音輕細的幾乎听不見,但金日听得可清楚了,頓時笑開了小嘴兒。
「好,那麼,這個以後再慢慢研究,」他舀起一湯匙雞肉。「咱們這會兒得先操心唐卡的事兒……」
「不必操心,你不能去找!」
罷放到嘴邊的湯匙又擱回碗里頭去了,「為什麼?」金日揚著眉問。
翠袖終于抬起臉兒面對他,雙頰依舊赧然,但表情格外凝肅。
「你的病……」
「好了。」
「不,還沒好。」翠袖猛搖頭。「我就記得看過你這種病,想了好久之後終于讓我想到了,我爹,他也有這病……」
「妳爹?」
「他是在十多年前害上這病的,當時雖然痊愈了,但遺留著個病謗兒,偶爾還是會復發,我就是在三年前看過一回的。」
金日皺眉。「這究竟是什麼病?」
「瘧癥。」翠袖重重地說。
「原來是這病,」金日喃喃道。「听說皇祖也害過這病呢!」
「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是說,我怎會莫名其妙書這病?」
「我也奇怪呢,不過……」翠袖遲疑一下。「你和黃公子曾進過害瘟疫的村莊,或許就是那時候得的病。」
「瘟疫?」金日不禁大皺其眉。「那妳……」
「放心,大夫說過,瘴氣重的地方才會傳染這病,這兒沒有瘴氣。」
也對,當年皇祖可沒害得京師鬧瘟疫。
「若真是這病,這可麻煩了!」
「對,我們沒有藥,所以……」翠袖兩眼擔憂地瞅住他。「你會又冷又熱,反復一再的發作……」
所以才說麻煩呀!
金日咬咬牙。「那咱們更應該早點找到唐卡!」
「別胡說了,」翠袖大聲否決。「要是半路上你發作了怎麼辦?」
金日再次揚高了眉毛。「那妳說該怎地?」
「待在這兒等他們找回唐卡。」翠袖不假思索地說。
「別逗我悶子了,」金日嗤之以鼻地道。「妳要我貓在這兒,讓人家以為我是忤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