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是事也不是物,是人。
是兩位蒙古裝束的姑娘,長得挺標致,奇怪的是她們竟然站在妓院門口,正在那里討論要不要進去「參觀」一下。
滿兒竊笑著低聲向佟別吩咐幾句,佟別當即應命朝那兩位蒙古姑娘走去,也和她們咬了幾句耳朵,但見那兩位蒙古姑娘驀地漲紅了臉,不約而同錯愕地朝妓院瞟去一眼,旋即忙不迭地逃開去。
「她們果然不知道那兒是八大胡同。」滿兒吃吃笑道。
佟別回來了,而那兩位姑娘也隨後跟來。
「謝謝妳們,咱們差點鬧笑話了!」她們的漢語不太溜,態度倒是挺大方的。「我叫卜蘭溪,她是我妹妹卜蘭娜,剛到北京來作客不到半個月,對這地兒實在不熟。」
「我叫滿兒。」滿兒仔細一打量,發現近看她們更漂亮。「妳們住內城?」
卜蘭溪頷首。「我大姊嫁給平郡王世子,我們是來探望她的。」
「原來是平郡王府里的客人。」滿兒喃喃自語。「妳們要回內城了嗎?要的話一起走吧!」看她們的樣子,不帶她們走,搞不好會一路走到清東陵去。
「好啊!」卜蘭溪很高興地帶頭往前走。
滿兒好笑地一把扯住她。「錯了,這邊。」
卜蘭溪不好意思地搔搔頭發。「呃,那麻煩妳帶路吧!」
在人潮里不好說話,因此她們直到進了內城之後才放慢腳步閑聊起來。
「妳們是哪個部族的人?要在這里待多久?」滿兒好奇地問。
「阿拉善左旗。」卜蘭溪回答的很爽快。「要在這里待到找著丈夫為止。」
「……喔!」真豪爽,甘拜下風。「那妳們找到了嗎?」
阿拉善左旗的領主爵封郡王,女兒也該是格格,想要在京城里找夫婿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這種事應該由父親出面不是嗎?
難不成蒙古人流行自己捉老公?
「有,豫親王世子修齡,他既風趣又好看,好奸喜歡他喔!」卜蘭娜搶著說。
這個更大方!
「倘若我沒記錯的話,豫親王世子已經有福晉了不是?」
「沒關系,我願意作側福晉,側福晉不行,庶福晉也行。」
「哦!那……」滿兒眼角往旁邊掃,發現兩個俏婢的嘴都在抽筋。「隨便妳。」說完,用力咳了好幾下按捺住笑意。「妳呢?卜蘭溪。」對男人面百,只要夠漂亮,女人是多多益善,大概不會有什麼問題。
「我喜歡莊親王。」
滿兒呆了呆。「咦?」她沒听錯吧?
「我最愛他冷冰冰的樣子,迷死人了,」卜蘭溪好認真地猛點頭。「我們蒙古男人多半豪邁又爽朗,少有他那種斯文又冷漠的男人,我第一眼見到就喜歡上他了!」
居然講這麼大聲,她不知道這會兒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嗎?
「妳見過他?」滿兒有點哭笑不得。
「一年前阿瑪去世,他代表皇上到蒙古臨喪,不過這回來還沒有見著。」卜蘭溪失望地低喃,旋即又高興起來。「他只有一位福晉,我想我應該可以作上側福晉,不過大姊說他不好搞,最好從密太妃娘娘那邊下功夫……」
說著說著,她又換上一副得意的樣子。
「密太妃很喜歡我喲!她說我挺像莊親王的福晉,同樣開朗又直爽,只要相處上一段日子,莊親王一定也會喜歡我。可是……」
話說到這里,她又泄氣地頹下臉去。
「密太妃說她也搞不定自己的兒子,這種事最好找莊親王的福晉說話才夠分量,但過年前各王府都很忙,這時候去打擾人家不太好,所以我打算年後再去拜訪莊親王福晉,先跟她做朋友,等熟了之後再跟她提這事……」
接下去卜蘭溪又說了些什麼雜七雜八,滿兒都沒听進去,因為她開始頭痛了。
怎麼蒙古女人都這麼令人受不了呢?
阿敏濟任性又野蠻,這位卜蘭溪格格也爽直得教人啼笑皆非,最糟糕的是,她沒辦法對卜蘭溪生氣,甚至沒辦法討厭卜蘭溪。
無論是男或女,個性開朗的人總不會讓人討厭。
不過女人都是自私的,她可沒興趣把自己的男人分一半給別的女人「享受」,即便是只有一絲絲也不行,什麼事都能慷慨,這種事可慷慨不得。
總之,對這位爽直的蒙古大姑娘,她只有一個字可以奉送。
躲!
祭灶後翌日,允祿果真趕回來了。
「好極了,你真的趕回來了,先說好,元宵你要帶我們去逛廠甸兒看花燈打燈謎喔!」
滿兒說得喜氣洋洋,允祿听得兩眼瞇了起來。
「我們?」
滿兒無辜地眨著眼。「我和孩子們呀!」
雙眉聳了一下,「不去。」允祿冷冰冰的拒絕了。
「你不去啊?」滿兒聳聳肩,「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帶他們去好了,不過呢……」她笑吟吟地斜睨著他,老神在在,早有準備,不怕風不怕雨,吃定他了。「元宵那天肯定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要是我一個不小心被人群擠到南方去了,那可不能怪我喲!」
「……」
「嗯哼,這樣你還是不去嗎?」
「……」
就不信搞不定他!
滿兒得意洋洋地朝那四個暗里笑得打跌的婢女擠眉弄眼又裝鬼臉,後者四人連忙背過身去,無聲爆笑。
王爺好可憐喔!
「我要進宮。」
「咦?慢著,不是說你出遠門超過一個月,回來頭三天都……」
「我有急事。」話落,允祿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滿兒怔愣片刻。
「算了,他總算是先來向我『報到』,就饒了他這一回吧!」
養心殿里,大病一場的雍正清瘦許多,但他是個天生的勞碌命,除非下不了床了,否則處理政事是他生命中第一優先的要務,壓根兒沒空讓他考慮到修養這兩個字眼。
「沒有?」模著胡須,雍正狐疑地沉吟。「難道不是魯王?或者從天地會內應那邊傳來的消息不確實?」
允祿沒有吭聲,允禮倒搶著說了。
「是不是魯王並不重要,皇上,您想想,除了前明太子和永王、定王都被李賊殺死了,福王是被俘到北京來處死,唐王被傅洛部誅殺,唐王的弟弟也自縊了,吳三桂在昆明絞死桂王父子,魯王和余下的前明王室宗裔全數跑去台灣依附鄭成功,雖然鄭氏投降後,那些前明王室宗裔也被捉來內地監管,但仍有其他鄭氏宗族潛逃,若說有前明王室的漏網之魚也不奇怪。」
「但十六弟說不在台灣府。」
「魯王的墳在金門,鄭成功的墳在福建,」允祿冷漠地道︰「前明王室與鄭氏宗族雖被監管不得自由行動,卻仍不時有人前去祭拜。還有鄭氏的軍師陳永華,也就是洪門天地會的創始人陳近南,他的義子亦逃逸無蹤,至今未能得擒。」
「啊……」雍正穎悟地頷首。「是在沿海地區嗎?」
「很有可能!」允禮重重地說。
「要臣弟再去查麼?」允祿問。
雍正認真考慮了一下,然後搖頭,「不了,看來這事兒要查出個究竟來,非得花上一、兩年時間不可,而你那寶貝福晉……」他滑稽的咧咧嘴,「說實話,聯應付不來。」
允禮噗哧失笑,允祿面無半絲表情。
「再說,要查這種事必得從天地會首要份子那邊查去,而天地會那些首要份子已經有不少人認識你了,你這一去不是自投羅網嗎?」雍正又搖頭。「不,為成,允祥已經沒了,朕可不想再失去你,」這才是重點。「這件事還是交給粘桿處,你可千萬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