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只身進襲盤龍潭,在一刻鐘之內挖去四百多顆人心,也曾單人獨挑赤槍會一百九十八騎,殺了個天昏地暗,這也就罷了,畢竟盤龍幫與赤槍會都是無惡不作的黑道梟幫,被消滅也是活該……
可恨的是,號稱仁心孟嘗的白道大豪司空賢,平日樂善好施,為人磊落坦蕩,竟也無緣無故被惡閻羅在一夜之間奪去全府上下兩百多條人命,最後還放了把火燒了個一乾二淨……
這些,全都是他干的?
那個性情溫馴、脾氣好好,老是被她欺負到沒可奈何苦笑的「讀書人」,這些,全都是他干的?
她實在無法相信!
但事實就在眼前,且仍在持續著,那淒厲的哀嚎,那驚恐的求饒,那慌亂雜沓的奔逃腳步,依然持續著……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一切都結束了。
聶冬雁仍然一動也不能動,只能轉動眼珠子掃視目力所及之處的景象,而這已足以使她背脊發涼,心頭震駭不已。
縱橫交錯遍布四周的尸體,滿地尚在流淌的鮮血,而最教人不寒而栗的是佇立在這片活生生地獄景象正中央的李慕白。
聶冬雁心驚膽戰地注視片刻他那雙血淋淋的手--上面還有一些心髒的碎沫渣子,再拉高視線凝住李慕白的容顏,一如以往的恬靜表情,不見一絲狠毒,不見半點冷酷,甚至不覺分毫殺氣,仍舊是那麼柔和、那麼安詳,就像個連只雞都狠不下心去宰的溫柔男人。
他真的是惡閻羅?
慢條斯理地,李慕白轉身步向井邊,就井旁的水桶洗淨手上的鮮血,又月兌去濺滿血跡的黑色儒衫,里面是純黑色的緊身勁裝,再走回她身前,提起適才扔在地上的行囊取出她的衣衫,動作異常輕柔地為她披上,遮住那一片無限美好的春光,然後點出一指解開她的穴道。
「現在,聶姑娘,我們要上哪兒去呢?」他細聲細氣地問,並從另一個行囊取出另一件黑儒衫穿上。
要上哪兒去?
雙手緊揪住披在身上的衣衫,聶冬雁又是驚駭,又是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一時仍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聶姑娘,有什麼不對嗎?」李慕白靜靜地俯視她,困惑地問。
有什麼不對?
他竟敢這麼問,難道他不……
遽爾,她腦際靈光一閃,不覺月兌口問︰「告訴我,那個害死你全家人的畜生叫什麼名字?」
李慕白深深凝視她好一會兒後,方始侵吞吞地回答她,「司空賢。」
丙然是他!
聶冬雁恍然大悟,除了殺人手段殘酷不留情之外,惡閻羅最為江湖中人深痛惡絕的就是這件事,但這怎能怪他呢!
他要報仇啊!
「你為什麼要殺少林凡月大師?」
「大和尚有奸殺女人的惡習。」
武林中人卻說是惡閻羅在奸殺女人之際被凡月大師撞見,因出面阻止而被殺。
「為什麼要殺青城派青虛道長?」
「他殺了自己的徒弟,意圖侵佔徒弟的家產。」
江湖上卻傳言是青虛道長為救徒弟反雙雙被殺。
「丐幫幫主?」
「死在我手中的並非原來的丐幫幫主,而是千幻秀士易容假扮的冒牌貨,真正的丐幫幫主早已被他殺死。」
老天,事實竟然差距如此之大!
聶冬雁驚訝得直眨眼。「你為什麼從不辯解?」
「為何要?」李慕白神情淡然,低低柔柔地反問。
這還用問嗎?
「因為……」聶冬雁驀而頓住,若有所悟地仰眸對上他那雙澄澈柔和的眼,深深地、久久地凝視他,李慕白也很有耐性地等待著。
良久,良久……
突然,聶冬雁背過身去。「你下手為何如此殘忍?」
在她身後,李慕白輕輕呢喃,「沒有良心的人,留著心何用?」
沒有良心的人,留著心何用?
是的,他沒有說錯,沒有良心的人要心何用?想更多卑劣歹毒的奸計,做更多滅絕天良的勾當?
他沒有錯,錯的是那些沒有良心的人。
不知為何,聶冬雁的心突然尖銳地刺痛起來,痛得她差點申吟出來。
他明明是個好人啊!為什麼大家都要說他是壞人呢?
「我想……」
「姑娘?」
「我們該出關去找我外公了。」
一日之間,聶冬雁好像突然長大了、成熟了、懂事了。
她不再貪玩、不再任性,乖乖的任由李慕白領著她朝關外而去,甚至幾乎不說話,總是若有所思地偷覷著李慕白,只偶爾會問一些奇怪的問題。
「李公子,你可有私心戀慕的姑娘?」
「不曾有過。」
「哦!」
或者是--
「李公子,倘若有人用狡猾的理由逼你做不樂意的事,當然,不是壞事……呃,應該不算吧……總之,如果是那樣的話,你會如何?」
「該我做的事,就算再不樂意我也得做;不該我做的事,就算任何人逼我我也不做。」
「哦!」
這種似是而非的回答並不能讓聶冬雁滿意,但在出關那一天,她還是下定了決心。
不管能不能成功,她還是要試試看!
即使他不喜歡她,甚至可能很討厭她,或者在被逼迫的情況下,他會更厭惡她,她還是非得試試看不可,因為……
她不想後悔一輩子。
第四章
千山,又稱千朵蓮花山,因為那迭翠的峰巒宛如千朵怒放的蓮花,是關外三大名山之一。
聶冬雁的外公宗震岳便結廬于千山中的松濤林海間,坐對千峰萬壑,後有流泉飛瀑,左右是參天古樹,彷佛出世隱士的清修淨地,怎麼也想不到主人竟是一個粗獷豪邁的魁梧大漢,還有他的兒子、媳婦與孫子。
「外公!」
一見著宗震岳,聶冬雁便宛如乳燕投林般飛入他懷里,而自宗震岳眼底的慈祥與憐愛也可看出他對外孫女兒的寵愛。
「三年不見了,乖娃,快讓外公仔細瞧瞧……唔,真是越來越像妳娘了。」
聶冬雁嬌憨地仰著臉容由著宗震岳端詳。「爹也這麼說呢!」
一提到聶冬雁的爹親,宗震岳的臉唰一下立刻拉成馬臉,「哼哼,那家伙還活著嗎?真是上天無眼!」適才的欣喜瞬間消逝無蹤。「來,乖娃,告訴外公,妳爹待妳可好,可曾欺負妳?」
「這個……」聶冬雁猶豫一下,眼角朝靜立一旁的李慕白瞥了一下。「外公,這個待會兒再說啦!瞧,人家辛辛苦苦送我來,你好意思教人家在那邊罰站,不理不睬?」
「啊!當然、當然。」宗震岳忙對李慕白抱拳拱了拱。「有勞這位公子護送雁兒到此,老夫在此謝過。」
「不敢,宗老爺子,」李慕白靳斯文文地長揖還禮。「勞煩聶姑娘苦等八年,這是晚生該做的。」
「呃?八年?」宗震岳滿臉問號,茫然不解。
聶冬雁噗哧笑了一下。「別管那個啦,快讓人家進去休息嘛!我們……啊!對了,舅舅、舅媽呢?」
「妳舅舅的岳父大壽,他們一起去拜壽,大約還要半個月後才會回來。」
「好,那今兒個就由我來下廚,外公,李公子就交給你來招呼!」
話落,聶冬雁即匆匆行向屋後,宗震岳則粗豪地拉著李慕白一起坐下。
「來來來,這位公子,你還沒告訴老夫尊姓大名啊?」
「有勞宗老爺子動問,晚生李慕白。」
「原來是李公子,那麼你又是如何識得雁兒?」
「唔,說來話長,起因是一條小白蛇……」
深夜,宗震岳的房門突然響起幾下輕細的敲門聲,正待就寢的宗震岳訝異地上前啟開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