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疑地想了老半天之後,她決定直接到杭州將軍府那兒看看。
想年羹堯被連眨十八級在杭州這兒看守北門,最幸災樂禍的大概就是他的死對頭現任杭州將軍陸虎臣,要拘禁想當然耳也是拘禁在陸虎臣那兒。
然而,在她往杭州將軍府途中,又听得路人說余杭的閑林鎮與富陽的場口鎮那兒有叛逆出現,所以城里的官兵分兩頭跑到那兩鎮抓叛逆去了。
她覺得好像太巧合了一點,巧合得令人心里犯疙瘩。
丙然,她一來到地頭就覺得很不對勁,堂堂杭州將軍府前居然沒有半個守衛親兵,這太離譜了吧?
再往里去,還是沒人,正在猶豫要不要繼續往里闖時,忽听得西面那頭似平行說話聲傳來,不假思索地,她立刻往那頭跑去,很快的,她已經可以听清楚那些本是模糊不清的對話了。
「……听玉姑娘說莊親王本事有多厲害,要我們無論如何得小心一點,可今日一見,不過爾爾,真令人失望已極!」
「對啊!我看王爺大人就別再逞能了,回去抱著老婆小妾舒舒服服過日子,還可以快樂上好些年呢!」
「本王只得一位福晉。」
听得那冰冷的熟悉語聲,不知為何,滿兒下意識就感到很不安,總覺得那聲調里有點不太對勁,可哪里不對勁她又說不出來。
「好好好,那你就去抱著你那寶貝福晉快活吧!只要你把年大將軍交出來,我們立刻走人,成吧?」
「愚蠢,你們真以為得到年羹堯,就可以得到他以前那些將士們的兵力麼?」
「年大將軍的將士們只听將軍令,不從皇帝詔,這事天下人皆知,不是以不以為,而是事實!」
「哼!所以本王說你們愚蠢,天下將軍何止年羹堯一個,他那些將士們早就听命于其他將軍了。」
「任你舌粲蓮花,我們只相信事實,你還是乖乖的把他交給我們,免得枉送一條命!」
听到這兒,滿兒恰好通過一道平房穿廊,眼前赫然是一片偌大的練武場,四周圍著幾排平房,其中有一棟石岩砌成的平房窗口俱有欄桿豎立,而且比其他平房寬闊許多,此刻屋前亦持刀守著一個神情凝重,看似將軍模樣的人,還有二十幾個親兵,很顯然的那便是杭州將軍府內關禁犯人的牢房所在。
允祿則獨自一人佇立在牢房前方三尺處,身上淌著不少鮮血淋灕的傷口,而包圍著他的卻只有男女老少僧俗各異的八個人。
滿兒一見,心便有如刀割般地痛到骨子里了,仿佛那血是滴在她心口上!
他怎麼會受傷?
別人不知道,她可清楚得很,即使再多的敵人,再厲害凶狠的對手,只要他使出那套毀天滅地劍法來,誰也奈何不了他呀!
他為什麼不使出來?為什麼要讓自己傷成那樣?為什麼……
驀地,她腦際閃掠過一段話,那段在驛站里金祿所說,她卻壓根兒不當一回事的話。
不會吧?
她不過晚一天回來而已,難不成他就認為她離開他了,然後便決定要實現他自己所說的話?!
世上真有如此愚蠢的笨蛋嗎?
「你真不肯讓我們帶走年大將軍?」
「除非本王死!」
「好,那你這條清狗就先死吧!」
聲落,八條人影仿佛八條虎似的撲向孤立在牢房前的人。
盯著允祿那張冷漠的臉,那雙大眼楮里盈滿一切無所謂的淡然,滿兒不禁心兒一緊,月兌口狂呼出她的心痛。
「允祿!」
聞聲,允祿身形一震,臉驀轉,一瞧果真是她,冷漠的淡然瞬即消失于無形,烏亮的瞳眸中猝然閃現出一片狂喜的光彩。
「娘子!」他又驚又喜地大喊。
只這麼一聲,眼看著那八人的兵器都已踫觸到允祿的衣衫了,不過眨個眼,所有的兵器突然全都失去了攻擊目標,鏘鏘鏘鏘數聲亂響,夾雜著一連串怒吼咒罵,那八人好不容易才狼狽地避開錯傷自己人的窘況,氣得差點沒昏倒一地。
「娘子!」金祿一掠身過來便雙手一攬緊緊地抱住她,也不管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你怎地現在才回來嘛!」
「人家迷路了,只好在山里借住一宿呀!」
「這樣啊……」金祿靦腆地笑了。「我還以為你離開我不回來了。」
吸了吸酸澀的鼻頭,滿兒下狠了心說︰「放心,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的!」
金祿兩眼一亮。「真的?」
滿兒狠狠地點了一下腦袋。「真的!」
「你發誓?」
「我發誓!」
「好極了!」金祿喜出望外地放出爽朗的大笑聲,同時旋身將她帶到陸虎臣身邊,「陸虎臣,幫我看好我家娘子,她若是少根寒毛,我要你的腦袋!」轉個頭又對她綻出滿面絢爛的笑容。「娘子,等我一下,為夫馬上就好!」
再回身,他已然抽出隨身攜帶的軟劍,「各位,我不想讓我家娘子等太久,所以……」他笑吟吟地比出一根手指頭。「一招就解決,如何?」
那八人頗為訝異他的驀然轉變,正自大惑不解,可是一听他說的話太也侮辱人了,所以個個不假思索,氣憤填膺地大吼。
「好,一招定生死!」
一招後──
「陸虎臣,剩下的交給你了……啊!娘子,累你久等了,咱們走吧!」
「走?走到哪兒去?瞧瞧你這一身傷,你還想到哪兒去?」
「呃……咳咳,這個是……咳咳,不小、心……」
「干嘛,你還有內傷?」
「欸?不是,不是,為夫哪有內傷,為夫是……是……咳咳,啊!不對,我沒有咳,沒有咳……」
望著那對夫妻漸行漸遠去,陸虎臣有點茫然。
罷剛究竟是什麼狀況?
「恭迎王爺回府!」
「嗯!待會兒本王要進宮一趟,若是皇上派人來問,你便這麼回。」
塔布甫始一愣,再見垂頭喪氣地跟在允祿身後進府里來的福晉,已是了然于胸,他不禁竊笑不已。
「恭迎福晉回府。」
「嗚嗚,塔布,我錯了!」
塔布只能回以同情的目光。
「阿瑪,阿瑪,幫弘普摘水果!」
「……阿瑪會找個師傅來教你念書。」
「呃?」
「阿瑪,陪梅兒玩女圭女圭!」
「阿瑪不玩布女圭女圭,你額娘在後頭,叫她陪你玩兒。」
「嗄?」
呆望著阿瑪冷漠的臉、冷漠的回答,兄妹倆都傻住了,一見額娘,忙問︰「額娘,額娘,阿瑪不生病了麼?」
「嗚嗚,對不起,孩子們,額娘錯了!」
嗚嗚,一切都是她的錯!
她實在不應該那麼早說出那句話的!
她應該再等個三年、五年……不,五年、十年之後再說出那句話……不,不,也許十年、二十年……或者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後再……
雍正三年十二月,年羹堯賜死,其子年富立斬,余子充軍。
雍正四年一月,雍正集廷臣宣詔罪狀皇八弟允與皇九弟允;二月,削奪允王爵,革除宗室籍,交宗人府圈禁于高牆之內;五月,皇十四弟允及其子白起被禁錮于景山壽皇殿側;六月,允革除宗室籍,禁錮于保定;八月,允卒于保定;九月,允卒于禁所……
「允祿∼∼∼∼」滿兒好像叫小狽小貓似的扯著喉嚨一路從西跨院叫向後殿。「允祿、允祿、允祿,允祿……」
「啊!埃晉,奴婢瞧見王爺正要出府去呢!」
「欸?他不是才剛回來嗎?」
「拿個東西又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