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臉上一大片青色胎記,看來頗為嚇人,一日夜未進食,居然還有體力維持到現在,我的手下個個拿她沒辦法,果然是個難纏的角色。蔡知府心忖。
「我說孟青姐啊,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麼被抓到牢里來啊?」
「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人是你們抓的,話自是隨便你們說,我懶得費這心思主情!」孟青姐看也不看蔡知府,以嘶啞的嗓音回話。
「好個刁婦!本府沒閑工夫跟你耗!一句話,蓮苑你交是不交?」
「蓮苑是我的心血,絕不可能平白無故奉送給別人!不管誰來都一樣,我還是那句話︰除非我死,否則想要我交出蓮苑,做夢!」
「哼,可惡!敬酒不吃,偏吃罰酒,看來我若不使點手段,你是不會乖乖就範的。」蔡知府眼一眯,心底打起了壞主意。
「無憑無據便抓人入獄,現又想動用私刑,事情若是傳到寧波王爺耳里,蔡知府不怕丟了這頂烏紗帽?」孟青姐「好意勸告」。
「寧波王爺?哈哈哈!你也未免太自抬身價了!王爺是何等尊貴身份,哪會搭理你這種身份低賤的小老百姓?更何況,王爺日前已前往漢郡巡視,要回來蘇州城也是十天半個月以後的事了。你想我會那麼笨,把事情拖到那個時候,留下證據讓王爺來找我嗎?」
蘇州知府笑得張狂,一點也不把孟青姐的話放在心里。
寧波王爺與孟青姐的莫逆交情,除了王府與蓮苑,外界並不知道,是故蔡知府無所顧忌,一心只想趕快完成「任務」,好得到那筆豐厚的酬金。
「反正你也逃不了了,蓮苑要易主之前,我就讓你知道真相,省得肚子里積了一堆怨氣,出去之後給活活氣死,哈哈哈……」
孟青姐看蔡知府囂張的模樣,氣得杏眼圓睜,恨不得掙月兌手銬腳錢,沖過去狠狠對蔡知府刮上幾個大巴掌。
「哼,誰教你人生得丑,又不長眼,誰不去招惹,居然得罪了當今的國舅爺徐少文。徐家是何等人家,豈是你一個小小蓮苑冒犯得起的?徐家只是要你交出蓬苑作為補償,沒要你一條賤命,已經是對你夠仁慈的了。來啊!傍我用刑!」
可惡的徐少文,居然使這種下流手段!哼,咱們前仇未解,後怨又生,今天孟青姐淪落至此,算我認了!我只恨自己那晚心軟,沒一腳將你踹到太湖里淹死!徐少文,你真是個人渣!
孟青姐听見蔡知府所言,心中憤恨難平,水瞳里盈滿恨意,仿佛是厲鬼在討命控訴一樣,看得蔡知府竟有些害怕,他趕忙催促,教差役即刻動刑。
咻、咻兩聲,長鞭揮下,孟青姐無處閃躲,直挺挺地挨了鞭子,瞬間熱辣燒灼的疼痛立刻傳至四肢百骸,讓強自支撐的她終于承受不住,慘叫出聲……
差役視若無睹,接連數鞭落下,孟青姐的淚潰堤似的紛紛滾落……
「哈哈哈!我就不信你骨頭有多硬!來啊!再多打幾鞭!把她打個半死,打!傍我打!炳哈哈……」
無情的鞭擊像是浪潮般一波波無止盡地襲來,洶涌猛烈,擊潰了她長久以來堅強自立的心,劇烈的疼痛教人無法忍受,孟青姐下唇咬出了血,呼吸一個急促,氣一時順不過來,終于昏了過去。
溫柔淡雅的清荷在陰暗潮濕的牢里落難,失去意識,墮入黑暗之前,她腦海里浮現的是孟朔堂的臉龐……
江北,京師,徐家布莊。
「爹,好消息好消息!蘇州蔡知府傳來的密團。」被禁足郁悶多時的徐少文像是挖到了寶,三步並成二步,奔到大廳,跟父親報喜。
「瞧你一副沒出息的樣子!」徐老爺皺眉,斥了聲,從兒子手中接過密因,看過之後,換上的是一臉滿意的表情。
「哈哈哈!沒想到這蔡知府手腳倒挺快的,才幾天時間就把事情給辦妥了。」
「爹,我就說嘛,姐姐那邊推薦的人,能力一定不差的。」
「呔!瞧你得意的,也不想想我是為了誰,才甘冒這個風險,請貴妃出面幫忙的!要不是你這渾小子不長進,搞砸了跟孟府織造合作的事情,我犯得著跟區區一家歌舞坊過不去嘛!」徐老爺想到那天的情形,脾氣就忍不住上來。
「爹……」徐少文挨刮,頭低垂,不敢回話。
沒錯,孟青姐的牢獄之災正是徐家一手搞出來的。
前些天,徐家廳堂上大門深鎖,徐少文的元配帶著六名小妾,個個愁眉苦臉,滿臉哀怨,聲淚俱下向徐老爺投訴徐少文的不是。
任誰也沒想到,成性的徐少文下江南談生意一趟,竟然變成了個「不行」又「不舉」的人回來,害元配跟六名小妾全成了怨婦,只能守活寡。
這往後的歲月漫漫,空閨難守,可叫她們「七姐妹」該怎麼辦才好?
一群「兒媳婦」因為兒子的「無望再舉」狀告到他這個公公這邊來,教他一張老臉往哪兒擺?
人說胳臂往內彎,兒子再怎麼不成材,也總還是自己的親骨肉。徐老爺在問明事情的來朧去脈之後,生性好面子的他,終究抵不住徐少文的煽動,親自出面,進宮懇求徐貴妃相助,動用私權,陷害孟青姐入獄,並吞下蓮苑,以為補償。
「嘖,都二十來歲、身經百戰的人了,去趟江南回來就變得‘不行’,還讓妻妾狀告到我這兒來,這還像話嗎?」徐老爺想了不住嘆氣。
「爹……您,唉……這好歹給我留點面子啊!」
「面子?連里子都沒了,你還要什麼面子?!」徐老爺大罵。
「好啦!您別再罵啦!」徐少文扁嘴求饒。
「我要不罵醒你,下次還不知道要給我搞砸什麼事!哼,你敢做卻不敢當!當初我就叫你別去招惹蘇家那個精明丫頭,你偏不听,硬是把人逼得活生生跳水自盡!這下好了,人家做鬼也不放過你,來找你討命了!你自作自受,活該!」
「爹,小聲點,蘇淨荷投水自盡的事,外人都不知道的。」看父親罵得正在興頭上,徐少文忍不住提醒。
「啊,氣過頭,差點給忘了!這次拿蓮苑來個‘殺雞儆猴’,等日後拿下江南的布料織品市場之後,再來料理孟府織造……」
「對,爹,絕對不能輕易放過孟朔堂跟孟府織造。」徐少文又在煽動了。
「哼,事情我自有打算!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以後只要給我待在家里,想辦法擺平你的‘七仙女’就好,其他的事情你一律不準管,省得又給我出紕漏。」
跑掉孟府織造這尾大魚,徐老爺是說什麼也不讓徐少文再插手了。
幸好這次的損失,吞下蓮苑之後可補償了不少呵!
徐老爺捻了捻胡須,嘴邊揚起一抹奸詐的笑容。
黎明初曉,朝霧未散,空氣里猶凝著幾分薄涼。
戶外的清新沁涼傳不到陰暗潮濕的地牢內,孟青姐頭發被散、衣衫骯髒破爛,身上、臂上滿大大小小的鞭傷,傷口血水未干,燒灼的熱痛持續不斷侵襲著她。經過此番刑求,她的意識早已茫亂。
老鼠偶爾從腳邊跑過,時而嚙咬著她的繡花鞋,但孟青姐連害怕尖叫、掙扎的力氣都沒了。
雙臂依舊被吊在牆上,身子無力地軟軟垂下,昏沉之間,偶見被發絲覆蓋的容顏滴落幾顆晶瑩的傷心淚,與幾句不成句的話語。
「朔哥……朔哥……蓮兒好疼好疼,快來救我……朔哥……」
遭逢大劫,傷痛折磨,苦不堪言,孟青姐在生死掙扎間,只記得她心中惟一而恆久的惦念,盼著他能來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