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叫你前天欺負我,害得我哭了一整晚,覺得自己以後再也不會相信男人了,也更加卑視阿祖了!」
衛風一驚,「阿祖是誰?」
「就是情侶雪山的男神嘍。」
衛風心中一動,「那女神叫什麼名字?」
「叫阿綠,他們說是她編訂谷民的姻緣薄,反正這個配那個的,早配好了。即使兩個人在孩童時就斗雞般地憎恨著,抑或相隔十萬八千里的路程,將來也能走在一塊兒……不過,無論她怎麼編,反正都不會有我的份兒——」桑曉抿了抿小嘴,眼眶又紅了,「听谷中的老人說,我是幾百年內谷中惟一一個最多男孩子喜歡,卻從未有誰肯送來聘禮的女孩兒——」
阿祖和阿綠?祖母綠?衛風早已呆住,哪里還听得清楚桑曉的抱怨。就在他回神細問之時,臂彎又傳來一陣略顯羞澀的低喃︰
「其實我很清楚自己的身體,你就等我八年……噢,五年應該夠了,好嗎?」
這樣的話,听得他眼眶酸熱——這是一種多麼卑微的說法和遷就啊。是一個無力的小女子在極力安撫一個疑心的大男人,用盡屈從和謙讓!
「不要再說屈從的話了!我會越加難過的。」他輕輕撫著桑曉柔軟的黑發,嘆息著說,
「就如同這兩天你生氣、你躲避我,我覺得難以自控和焦躁……這是一種陌生而奇怪的感覺,卻讓我明白,我非常願意保護你,別說五年,就是五十年我也會守候著你……」
「真的嗎?真是這樣嗎?不會再變了嗎?」她掐著他的胳膊不停地詢問,小臉再度被「嘩嘩」橫流的眼淚糊得一塌糊涂。
「是的是的,」衛風眼眶渾紅,不停地用衣袖拭去她的淚,「這兩天你吃不好睡不好,臉蛋兒都瘦了。對了,你的手怎麼樣?還痛不痛?」
兩人心意互通知曉,桑曉卻顯得有點兒害羞了,一直輕咬著嘴唇、低垂著眼簾,好一陣子也不敢攀在他的臂彎上。不過,她心性率真,沒多久又是蹦蹦跳跳地拖著衛風一路小跑回家,從後門繞進自家廚房,等老媽媽鑽進隔壁小屋拿木柴時,二人便迅速用油紙包了幾塊糌粑塞在懷里,然後一大一小表鬼崇崇地踮著腳跟兒溜了。
出了後門,兩人拉著手一邊竊笑一邊跑,一直到了小河邊的草坡上,桑曉才站定身子朝望向她一臉寵愛的衛風大笑起來。
笑了一陣子,喘了幾口氣,桑曉又扯著他飛跑起來,跳過一條小溪,穿過一片小石林,轉過一叢花圃,來到一大片長得像一個個圓半球的高原雪靈芝草甸。
兩人選了一塊平整的大石頭挨坐在一塊兒,一邊享用美味的羊肉糌粑,一邊小小聲地聊天。
「一會老媽媽發覺灶台上的食物少了,會以為家里長老鼠了!哈哈——」桑曉啃著糌粑,越想越好笑。
「這兩三天都這樣,老媽媽早已習慣了!」
桑曉拿眼楮睨他,「你什麼意思?」
衛風一笑,「你以為我是什麼意思?」
「哼,我自然是要那樣做的,不然面對著你,飯也吃不下。」
「怪不得古人雲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衛風嘆息,「我現在已深切地體會到了。」
「這麼慘哪——」桑曉「格格」地笑了。小手在她的食物上掰了一塊肉餡最多的糌粑扭身塞在他嘴里,「這就賞你吧。」
「唔……」衛風咀嚼著,點頭,「還不錯。」
「喂,告訴我你今年多大?」她用肩頭撞了撞他胳膊。
「三十二——」
「嘻嘻——」
「笑什麼?」
「隨便笑笑嘛——」她眨了眨眼楮,把頭倚在衛風的臂間,「你干嗎不結婚呢?」
「我的職業非常危險,如果有了家室兒女,我會整天想著他們,很難再身心投入工作了。」
「危險職業?就像今次你們尋找我父母一樣嗎?」
「聰明!」衛風微笑著拍了拍她的小臉。
「耶,我最喜歡的探險家是托爾?海雅達爾!」桑曉也挺直身子,回拍了拍他的肩頭,「每次看《孤筏重洋》,我都會幻想自己跟著他在木筏上飄流呢——」
「你不怕嗎?」
「沒有什麼是能讓我害怕的!」她揚了揚小下巴,「你大概不知道,我曾經花了幾年時間,跟隨谷中一個老人練過太極呢,功夫很了得哦。」
衛風訝然失笑,「我的天,小泵娘,你還有什麼是未學過的?」
「關于這個問題,我得好好想想了——」話畢,她笑了。
衛風擁了擁她,「看來我以後遇有什麼不懂的,請教你就行了。」
「Noproblem!」她舉了舉手臂。
「哪有人這麼大言不慚的……你知道嗎?外面的世界很復雜,無論是……」
教育工作,已經徐徐展開了。
天漸漸黑了,兩人躡手躡腳進了家門。剛轉過照壁,便看見蘇雷正背著手倚站在胭脂梅樹下,臉冷冷地瞅著他們。
「有事嗎,蘇雷?」衛風既然親親熱熱地拖著桑曉的小手,自然也曉得裝聾作啞。
「冰釋前嫌哪,很開心是不是?」蘇雷冷冷地哼了一聲,「居然連晚飯也不回來吃,害得我和向擎看著熱騰騰的東西等了好半天!」
衛風咳了一聲,「我們今天沒啥胃口,不想吃晚飯了。」
「是啊,我們不想吃晚飯了耶,不行嗎?」桑曉也揚起小下巴。
「昨天不知誰還死翹翹呢,今天就臭神氣,定是私訂終身去了?」
「你胡說什麼!」桑曉小臉微紅,縮在衛風背後朝他瞪眼珠子。
「我胡說?」蘇雷反手指向自己的鼻尖兒,「我這就叫胡說?還有人胡搞呢,準備正式來一盅老牛吃女敕草!」
「你!」桑曉火了,紅著臉跳起來正要頂嘴——
蘇雷豈是任人呆罵的,立即截在她面前說出重點︰「別你你我我了,剛才老媽媽通知我們,你爸爸回來啦,想見一見我們!」
「呃……爸爸回來了?太好啦!」桑曉尖叫著,隨即上前把手上的吃剩的糌杷塞給蘇雷,然後轉身拖著衛風的手臂就朝父母房中跑去。
「喂!你們這是什麼意思?」蘇雷張大嘴巴舉了舉手中的紙包包,「是在暗示我多余嗎?」
「不,你很重要!」桑曉回頭低叫。
「所以,你必須保護好手中的糌杷,那是桑桑今晚的宵夜。」衛風及時附和。
桑曉咧嘴直笑,「是的,那是我的宵夜!」
蘇雷瞪了兩人一眼,慢騰騰地跟著二個連在—塊的身影穿過天井,步上石梯,來到藍翠思的房門前。
桑曉上前敲門,待里間傳來回應,桑曉立即一步跳了進去……半晌,她興奮地伸出小腦袋朝他們低叫︰「快進來快進來,我爸爸真的在呢!」
衛風和蘇雷對望一眼,立即步入門中。
下一刻,衛風和蘇雷同樣顯示出應該不算很新鮮的驚異神色。白遠康的面容,一如他妻子一樣,有著二十多歲時的年輕英俊。
他頭上戴著用上等緞子和羊皮做的氈帽,身上穿著深藍色的納西袍,渾身上下透著恰到好處的儒雅,舉止言談中蘊藏著一股無法用飾物裝扮而來的祥和氣度。
總之,這兩夫婦,就恍如凝結在時光隧道中的一對鮮活的靈體,用不可能的姿態,站在自詡閱歷豐富經驗老到的衛風與蘇雷面前!
白遠康微笑著問好︰「你們好,能認識兩位,我很高興。」連嗓音都透著一股奇特的寧靜。
兩人立即回復常態,禮貌回應,在倚西牆放著的一溜長竹凳上坐下。
白遠康在房子正中一張竹編方桌旁坐下,擺開早已擱在上面的精致的竹制茶具,又用竹勺子在一個雕著東巴象形文字圖騰的竹罐子里勺出一種暗紫的茶葉,放在主壺里……旁邊小巧的土燒瓦爐上早已煮著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