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輾轉,只為不想杜淮查出她身在何處,她知道這個男人最熟旅游,只要不是太偏僻的地方,都有與他相熟的機構和眼線,轉機幾次,再藏身偏僻的小鎮總只用一條路線安全。
在旅館休息了好幾天,感覺身體基本恢復了,安言才向哥哥發了E-mail告知自己一切平安。然後開始四出租房子。她的運氣似乎不錯,很快便相中了一間獨立的小樓房。兩層建築,樓下住著一對同居的台灣留學生,樓上是她的天地。樓房後面有一小片美麗的草坡,
再過去便是非常茂密的紅木林。兩者間,隔著一條清澈的小河。
一切安頓好之後,她聯絡了當地一間大學,準備繼續攻讀時裝設計。
每天回家打開電腦,總會收到一些郵件,郵件很多,除了哥哥的郵件,安言沒看其他郵件,統一把它們放進草稿箱里。那些郵件都是同一個地址,應該是杜淮的吧。與他做了近四個月的夫妻,她連他的E-mail也
不知道,不,應該是說他所有的一切她都不曾熟悉。
她會想他的,然而每次的思念,畫面上都會恍惚閃著一個燙著大卷波浪式發型的女人。她不知道丈夫和那個女人是否有不尋常的關系,也不知道他們是否有最深厚的情感。總之,她無法融入他的生活是事實,他不希望她干擾他的自由也是事實。這兩個問題正是這段婚姻的致命傷,是她必須離開杜淮的確切原因。
這個小鎮寧靜偏遠,居民的性情也頗為純樸。小鎮比不得城市熱鬧,卻自有樸實無華的人情味,對她這個華人也不顯排斥。有時空閑了,她會免費替鄰居可愛的孩子縫制衣服。孩子們高興了,孩子的父母就更喜歡她。每每走在街上,總有胖胖的女人和大胡子的男人一臉笑地叫她愛麗莎小姐。這是她的英文名字。
鎮上的孩子們都長得很可愛,紅撲撲的臉兒,天真的笑臉,每到晚上便有孩子搬了玩具在她屋後的草坪上玩模型飛機和機械人比賽。安言趴在窗前,看得津津有味,卻總弄不懂孩子們為啥總是讓那個叫超人力加的機械人得到最後勝利。後來問了,孩子們說那個機械人代表正義,所以總是要贏的。
有時看著孩子們嘻嘻哈哈地玩耍,她會加倍地思念兒子。想至無可奈何之時便輕聲唱《我的寶貝》,有時會唱至啞然無聲,有時會唱至流淚,有時會唱著唱著突然滾在床上用被子蒙過腦袋睡覺。
晚上的夢里,安言經常會夢見杜淮,內中的畫面單一無味,卻又滲著淡淡的淒涼——她一直站在他的面前,就這樣站著。空間是混沌而模糊的,卻又感覺瞬間物是人非的變換。她在這一邊,他在那一頭,就這樣待在無形的對峙里……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然後,她的心開始緩緩地痛,一點一滴地沉下去,窒悶著,仿佛活了一輩子。
早上突然醒來,胸口仍然淺淺地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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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時間後,安言基本上適應了這里的生活。每日放學回來便迫不及待地打開哥哥的郵件,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希望他可以說說兒子的情況。兒子啊兒子,懷了他九個月,卻只和他相對了十二天。這是個多麼殘忍的事實啊。每當思念泛濫成災的時候,她想拿張相片看看都沒有啊。
又過了半個月,她終于忍不住了,開口叫哥哥傳一張兒子的相片給她,但不要讓杜淮知道。哥哥說,杜淮的那些信件里,已經發了幾十張相片了。
草稿箱里,同一個地址的垃圾郵件堆積如山。她深吸了一口氣,手指竟然微微地顫動起來,半天,終于點開了一個二十天前的郵件。
八月一日——
老婆,我們的兒子有名字了,叫杜銘延,是寧姨起的名宇,大家都很喜歡,你喜歡嗎?如果你不喜歡要和我說,我會改,改至你喜歡為止。剛剛我喂兒子吃女乃,哄他睡覺。可是他不領我情,把你買給我的睡袍給尿濕了。我好心痛,那件袍子我早藏起來舍不得穿了,只是今晚特想念你,便拿出你買給我的所有東西都看一遍,包括我親手給你戴上的結婚戒指……小言,你怎麼舍得把它月兌下!當我看到它孤苦伶仃地躺在梳妝台面的時候,我有前所未有的恐懼……那時才發覺,你是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小言,我對不起你,我會改,我會改的,我會等你回來,無論多久,我都會和兒子一起等你……
深愛你的淮上
八月二日——
老婆你現在過得好不好?身體恢復過來沒有?錢夠不夠用?有沒有男人想追求你?要知道你那性子總是令人不由自主地想保護你,疼愛你。我真的好後悔啊,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寧願什麼也不要,只要你,只要你啊。那些總要我安慰陪伴的朋友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愛人,只是在閑暇時間發泄一下不滿的情緒而已,不能自我調節的人才會沉溺其中。現在,我心中最最重要的人是你和孩子,你們是我的惟一,是我的支柱,永遠都是,只是,為啥我到現在才明白?痛恨和悔意令我越加難受,然而,這又有什麼用呢?是我重創了你脆弱純淨的心靈,以致我天天懺悔,只為等待你一聲回應,那怕是咒罵啊……
深愛你的淮上
八月三日——
老婆,小銘睡著了,他很乖很听話,我一哄他就睡著了。看來他的脾性像你呢,總是那麼好哄。老婆,我突然覺得絕望和悲哀,似乎現在我說些什麼你都不會再相信,不會再看我一眼了。不過,我每天都會寄信給你,說我的情況和兒子的情況。安行說你根本不會點開我的郵件……當我听到他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好痛,痛得幾乎麻木了。但我仍然會堅持,直至你肯回復為止。無論你身在何方,我都會等你,直至你重新站在我的面前。我常常想象著再見你時的樣子,你一定和以前一樣美麗可愛,心思純正,讓我自慚形穢。我把你傳給安行的信全部求回來了,打印好放在袋子里,不時拿出來看一看,回想你的一言一語,你的一舉一動,時間竟是過得舒暢些了……
深愛你的淮上
八月四日、五日沒有來信,六日那天卻連發了四封——原來是兒子發燒了!安言憂心不已,整天坐立不安,更听不進任何的授課內容,幾乎要打電話回去詢問了。六日那天,杜淮說兒子已經沒事了,但他整天整夜守在孩子床邊,卻累得病倒了,婆婆把孩子抱回家帶著。安言又心痛了,不知那男人是不是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家里昏昏沉睡,工人會不會按時讓他吃藥,他會不會又拖著病體跑去喝酒了……
合上電腦,她思前想後,眼淚無聲地淌下。淚水流過清瘦的臉頰,再觸醒她的味覺……然後,她開始哭出聲來,狠狠地哭,直哭至肝腸寸斷,聲嘶力竭……第二天放學後,安言飛撲回家打開電腦。杜淮大概曉得她的擔心,一大早就來信說沒事了。安言「啪」地合上電腦,狠狠地呼了口氣,心情有如解開死結一樣地舒暢。
信件天天看著,那家伙也天天寫著,煽情功力似乎日益猛進,總說一些惹得她柔腸百轉的溫柔言辭,往往一哭就是半個晚上。不過這時的他終于肯和她說心里話,把她當成知己朋友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