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言垂下眼簾。
杜淮扭頭望了望她,半晌,扯嘴笑道︰「知道嗎?
你每次做這個動作時,整體動作都能配合協調,令人感覺你很听話可愛。」話畢之時,他卻哈哈笑了數聲,令那句原本是贊美的話多了點奇怪的意思。
安言抬頭望向他,發覺杜淮正笑盯著自己,臉上顯露出一派奇怪的笑意,除了在此之前不時出現的輕視之外,還有一種很輕很淡的溫柔……是嗎?真是溫柔嗎?
思考令她有點迷惘了,她的手不知不覺溜出了他的掌心。
杜淮也不勉強,雙手插在褲袋,晃著高大的身軀緩緩而行。安言跟隨在後。
第五章
安言回到房中,洗了澡後緩緩地跌趴在床上。她毫無睡意,腦海里似乎總是不受控制地飄忽著杜淮的影子——他在街上摟抱她,他在茶室門口突然的不辭而別,他帶著邀請的口吻請她到南丫島,他說他喜歡喧囂與寧靜……
重重地呼了一口氣,安言「砰」地仰倒在床上,心底突然產生一種奇怪的激動——她真的非常渴望自己可以像艾妮一樣,倦縮在心愛的男人的懷中,用縴弱的手不停把弄他襯衫上的第三顆扣子,扣上,解開,再扣上……
此時,腦海里又一次閃過杜淮的臉孔,他在笑,很高傲很散漫地笑,卻不知他在笑些什麼。安言甩了甩頭,腦海中的杜淮仍然在笑,很奇怪地笑。安言申吟了一聲,狠狠地閉起眼楮把臉埋在枕間,久久不動一下。
突然,房內的小陽台處響起一陣細細的,如同金屬刮削般的聲響。安言一愣,細細地側耳听了听,聲音好像又沒了,閉上眼楮,繼續趕跑心中的跳動的情意,趕跑那個總停留不去的影像……
窗外,再度響起一陣陣細碎的怪聲。安言有些緊張了,悄悄抬起身子下床,小心翼翼地走向那邊,準備關好那扇半開的鋁門。就在她走近陽台門之時,一條黑影突然從外面把鋁門用力一推,安言躲閃不及,「啊」的一聲,被生生地撞倒在鋁門後面!
黑影一步跨了進來,見安言意欲起身,連忙一腳踢在她的大腿上。安言痛然尖叫,那賊人連忙騰身上前把她的手緊扣在身後,用膝蓋狠狠地把安言的頭朝下壓在毛氈上。
「臭女人!居然把鎖全換了?害得我們兄弟無處落腳!」
安言痛得滿眼淚水,只能咿呀亂叫,「痛……好痛……救命……」
男人咒罵一聲,一只手捂上她的嘴巴,另一只手狠狠揪住她的頭發向後一扯,「立即閉嘴,閉嘴!如果你再叫喊,我扭斷你的脖子!听到沒有?!」
早已嚇傻了的安言哪里還曉得應他,只是一徑不停地流眼淚,想叫也叫不出聲。
那賊人見她無法反抗了,便扭頭對陽台上低叫︰「喪標進來!看看這女人有沒有值錢的東西!」陽台處傳來一聲沙啞的回應,那名叫喪標的賊人大概剛剛爬上陽台,正要推門跨進臥室。
突然,房間被「砰」地踢開,杜淮手持棒球棍,宋杰手握警槍沖了進來!
鉗制著安言的賊人大吃一驚,一把扯起安言,以利刀抵在她的脖子上向陽台退去,嘴里朝杜淮二人大聲吼道︰「你們別過來!否則我宰了她!」陽台處那個叫喪標的賊人早已縮回去,迅速以垂繩滑下二樓匆匆開溜。
杜淮瞄著已經臉如土色的安言,心中竟然一陣刺痛。他慢慢上前,眼神陰鷙冰冷,「來吧,有種的就來!我可是柔道黑帶六段!想不想試試?我就要看誰掛彩!看誰橫著走出這房門!」
賊人見喪標逃跑而去,顯然有些慌張。綠豆小眼恍惚不定,「你們別過來,否則我就把這女人扔下二樓,讓她跌個半死也好!」說話之時,環繞著安言脖子的手越發收緊,另一只手以刀抵著已經全身發軟的安言慢慢向陽台外拖去。
宋杰「咯嚓」一聲,為手槍上膛,然後指著賊人冷冷道︰「我數三聲後你要放開人質,不然我就開槍!」
「退後!退後!把槍扔下!」賦人大叫,臉色越顯慌張,手中銳利的刀刃緊貼在安言雪白的脖子上,大聲吼叫,「我怕什麼我,大不了就一死,有這漂亮女人在陰間陪我……」突然,賊人把安言提起朝著迫近的杜淮狠狠一推,隨即撲出陽台。宋杰大步追了出去,卻見賊人不要命似的跳下一樓,在地上滾了二滾後,拐著腳飛爬上暗藏在花從中的繩梯攀牆逃了。
此時,艾妮也沖進來了,捂住嘴巴呆在門邊,宋杰連忙上前把女友摟緊、回身看了看摟著安言滿臉痛惜的杜淮,悄然掩門離去。
安言趴在杜淮的懷里不停地顫抖,一張小臉毫無血色。杜淮不斷摩挲她的後背,嘴里哺哺安慰。好一陣子,安言才「哇」地哭出聲來,拼命抓著他的手臂,說有多淒涼就有多淒涼。
「別怕別怕,賊都走了……」杜淮盡量柔聲地說著,極溫柔地把她抱起來放在床上,再撐起身幫她蓋好被子。
安言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他松開的手臂,大聲哭著說︰「不要……走,不要扔下我……」
「好,好,我不走,我不走……」杜淮順著她的姿勢俯子,臉輕輕一扭,踫著了她的唇,只覺冰冷如雪……心再度一痛,隨即是濃濃的內疚——這次的災難是他間接造成的,是他要她來的,是他不斷地猜疑她,而她總是在難堪中沉默。
越隱藏的猜疑引發越細致的觀察,他發現身下的小女子其實生性憨直安靜,沉默寡言,他其實並不討厭她。只是,在真相有待證實之時,他必須冷淡無情,更不讓自己輕易被感覺主導了去。然而,此刻眼見她臉色蒼白,驚惶失措,孤單而軟弱,心底,竟是非常地憐憫。
杜淮緊摟著她挨坐在床頭,語調非常溫柔,「你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所以才會怕成這樣……我們以前見多了,所以臨危不懼……」
安言還抽著大氣,大概是回過神了,發覺這個高傲的男人半躺在自己身邊,一只手仍然緊緊摟著自己,小臉有點泛紅,卻沒有掙扎。
「為、為什麼……」
「我和宋杰,尊尼,還有蘇雷等幾個都是在廟街泡大的孩子……」
「呢?」安言一愣。
「你可能覺得奇怪吧,我生于富貴人家,卻跑到廟街胡混……」
「嗯……」
懷中的小身子僵硬得動也不敢動,杜淮覺得好笑,「好吧,既然安小姐問及,我們就聊通宵說說故事好了,願意听否?」杜淮瞅向垂著的小腦袋,發覺她臉紅紅的,似乎很忸怩,不禁又笑,「你這款樣子是你的標識。」
安言臉熱心跳,「你、你不是要說故事嗎……」
「可有些血腥暴力哦。」
安言點頭,順勢略調了調僵硬的姿勢,卻不敢太過用力,似乎是怕這麼一動作,杜淮會松開環摟著她肩頭的手臂。
「我十多歲那年,身體一向不是很好的媽媽突然懷了妹妹,一家子都開心不已,特別是爺爺女乃女乃,幾乎天天祈求神靈要再生個乖孫子給他們抱抱。可惜,就在那時媽媽發現爸爸經常流連在外,對她的感情也有些微妙的轉變。一輪明察暗訪後,發現他在外面養了一個女人。後來,爸爸更為了這個女人,決意拋妻棄子,整月未曾回過家里。媽媽傷心欲絕,整天以淚洗面,更是無心管教我。那陣子,我被一些壞同學纏上了,在學校里加入了‘四合會’……」
安言睜大眼楮,「四合會?是黑幫教唆和指導孩子犯案的組織吧……」盡避杜淮語調平穩無波,然而,她卻伶俐地感覺到,他的心浮沉在往事里,激起不愉快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