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留下來……伺候小姐……更衣打扮……」箏兒緊張兮兮地囁嚅道。她萬萬想不到這個令她們深惡痛絕的寧陽侯,竟是一位面如冠玉,劍眉朗目,唇紅齒白,瀟灑出塵的美男子。
想到小姐所做下的決定,她不禁冷汗涔涔,心跳加速,簡直沒有勇氣舉步離開洞房。
狄雲棲聞言,不由掀起他那薄厚適中而線條完美的嘴唇,神采奕奕的淡笑道︰
「你的小姐已經嫁給我了,今晚是我與她的洞房花燭夜,伺侯她更衣梳妝的事不用你費神,我自會打理。」
「可是……」箏兒仍想做最後的掙扎和努力。
狄雲棲劍眉一挑,「下去!」聲音不冷不熱,卻充滿了無窮的威嚴。
箏兒臉色煞白,猶移不定的她,才剛轉首看了坐在羅帳內,蓋著紅頭巾的曲琬蘿一眼,狄雲棲已不耐煩的輕鎖眉舉,沉聲喝道︰
「你還溫吞個什麼勁?莫非你要我差人將你逐出府邸?」
此話一出,箏兒再也不敢停留,只好抱著滿懷的恐懼和憂慮,愁眉苦臉的離開了新房。
不過,她並未離開絳雪樓,她悄悄藏身在昏暗的樓梯間,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地留意著洞房內的一切動靜。
☆
等箏兒離開,狄雲棲已帶滿懷的柔情,微醺的笑意,走向錦榻,輕輕掀開了罩在曲琬蘿臉上的霞帔。
「娘子,你……」他還未及表達他的體恤溫存前,曲琬蘿已抽出藏在懷袖的匕首,凌厲地朝狄雲棲胸膛刺去。
狄雲棲畢竟是身懷絕世武功的人,他急忙側身一閃,並飛快地伸出右手彈開了曲琬蘿手中的利刃,只听一聲鏗鏘的細碎聲,那柄鋒利的匕首便已掉落地上。
而曲琬蘿也跟著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你這是做什麼?」狄雲棲滿臉困惑地俯視著她,「謀殺親夫?我與你之間有這麼深的仇恨嗎?」
曲琬蘿面如白臘地淒然一笑,「你以為我會心甘情願嫁給你這種虛有其表,驕奢佚婬,助紂為虐的奸臣逆子嗎?」她淒厲的搖搖頭,「不,我寧可親手殺了你,背負謀害親夫的罪名,也不願忍辱偷生,與你形影雙雙,共效于飛!」
「你當真如此憎惡我?」狄雲棲一臉凝肅的啞聲問道,深沉莫誨的眸光閃過一絲奇異而幾近痛楚、掙扎的光芒。
「我對你的恨,如江河行地,永志不變!」曲琬蘿一字一句的寒聲說道。
「好,很好。」狄雲棲慨然點頭,俯身拾起了那柄匕首,並用力抓住曲琬蘿的手腕,半帶強迫的扶起她。「你既然對我恨之人骨,不除不快,我就成全你,來,」他將刀塞入曲琬蘿的手中,「看你是要刺入咽喉,還是心髒,我隨你宰割,毫無怨尤!」說著,便從容瀟灑的閉上眼眸,站得直挺挺地,一副任卿處置的神態。
曲琬蘿愕然地握著匕首,渾身輕顫,淚眼婆娑地盯著閃亮尖銳的刀鋒,久久無法行動,也無法做任何思索。
狄雲棲緩緩睜開了眼楮,「你如果真的認為我是一個罪孽深重、死有余辜的衣冠裊獍,你就盡避揮刃殺了我,不必猶豫!」他意態沉著,不卑不亢的說道。
曲琬蘿的心弦猛然抽動,她噙著眼,整個人陷入了一陣激烈掙扎的痛楚煎熬中。
望著眼前這個玉樹臨風、俊俏非凡的翩翩美書生,她實在很難將他與心目中那個浮華浪蕩,趨炎附勢、自甘墮落的權奸賊子串連在一塊!
雖然,她早抱定了主意,決定在洞房花燭夜刺殺寧陽侯,一來表明自己對任逍遙堅貞不二的摯情,二來為百姓除奸,于公于私,她都自覺責無旁貸。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狄雲棲竟然會甘心站著讓她刺殺,看著他那鎮定自若,卓爾不群的儀態風範,她竟覺得手腳虛軟,氣血翻涌,怎麼也舉不起刀揮向他。
天啊!她鑽研醫理,無時不抱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心去行醫問世,今天,她這個仁心仁術的救命菩薩,反而要做一個冷血殘酷的女羅剎,殺一個束手待斃,引頸就戳的人嗎?而那個人!還是自己的丈夫啊!
不,她下了手,也狠不下這個心,罷了,她目光淒迷地望著手里閃動的刀光,猛一咬牙,便將刀鋒倒過來削向自己的咽喉。
狄雲棲出手如電,以迅耳不及掩耳的手法點中她的軟麻穴,並順勢奪走了她手中的那柄匕首。
「你這是何苦來哉?」他驚痛莫名的望著她。
曲琬蘿軟綿綿地倒坐在地上,慘白如紙的臉上淚痕狼藉,「我下不了手,卻也不想忍辱偷生,和你做對同床異夢的夫妻,」她執拗而蒼涼咬緊下唇,「除非,你能派人時時刻刻地監視我,否則,有機會,我就會自殺,絕不苟活,絕不與你妥協!」
她那淒絕堅定的求死意念,宛如一把致命的利刃狠狠插進了狄雲棲滴血的心窩上,讓他不寒而栗,渾身抽痛,再也無力維持任何武裝了。「琬兒,你這令我心碎的冤家,我真的被你打敗了……」
他那陡然降了八度,沙啞低沉的嗓音讓曲琬蘿心頭一跳,渾身痙孿,老天!這聲音,這聲音不是……
驚疑不定的她還來不及細細思量,狄雲棲已伸手扶起她,並解開了她的穴道,同時從衣襟內取出一條雪白的絲帕,溫柔小心地為她擦拭淚痕。
曲琬蘿本能地往後一縮,但當她瞥見那條絲帕竟是——竟是她贈予任逍遙的那條絲帕時,她宛如焦雷擊頂,不由倒抽了一口氣,並面無血色地倒退了一步,「這是……這是……」她伸手按在自己冰玲顫抖的唇上,「不,這不可能,這條絲帕是我……是我送給……」
「是你臨別前送給任逍遙的定情和紀念之物。」狄雲棲語音嘎啞的替她說下去,他的聲音比原來的低沉渾厚許多。
曲琬蘿不敢置信的含淚瞅著他,「你……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你就是……」她搖搖頭,拚命否認著,不,這不可能,不可能——她在內心用力吶喊著。
「是的,我就是飛羽堡的堡主任逍遙,同時……」狄雲棲深深地望著她,「也是當今聖上的表兄寧陽侯。」
「不,我不相信,」曲琬蘿費神而艱困地和自己的理智爭戰著,「你一定是不曉得用了什麼詭異的手法騙到了這條絲帕,或者……你已經刺殺了任逍遙……」她的神情狂亂而無助,彷佛已經陷入半瘋狂的狀態。
狄雲棲憐愛的伸手捧住她的雙頰,制止她的掙扎與胡思亂想。「琬兒,你清醒一點,你若不信,我還可以給你看另一項活生生的證據。」說著,他扯開亮紅光鮮的錦袍,解開中衣的盤扣,露出位于左胸膛上方,那道紫紅色的疤痕,「這是你親手為我醫治的,我中了劇毒,你用「避邪散」,「碧靈丹」醫治,同時還差箏兒送「還神丹」讓我固本培元!」
曲琬蘿淚如泉涌地撫模著那道傷疤,「真的是你?」
狄雲棲眼中也隱然浮動著點點閃爍的淚光,「是的,是我,我是任逍遙,我是吃了你一頓白食的小叫化,」他喉頭喑啞而震顫地說道︰「更是那個不知道該如何愛你,還是避開你的寧陽侯狄雲棲!」
飽受心靈折磨的曲琬蘿不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進出了悲喜交織,如釋重負的點點珠淚。
「你好殘忍,你為什麼要……瞞著我,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苦?」她無盡酸楚地偎在狄雲棲那似陌生,又似熟悉的懷抱里,像個嬰孩般嚶嚶哭泣著,哭出了她積壓在心中的委屈、恐慌、淒楚和創痛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