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留下来……伺候小姐……更衣打扮……”筝儿紧张兮兮地嗫嚅道。她万万想不到这个令她们深恶痛绝的宁阳侯,竟是一位面如冠玉,剑眉朗目,唇红齿白,潇洒出尘的美男子。
想到小姐所做下的决定,她不禁冷汗涔涔,心跳加速,简直没有勇气举步离开洞房。
狄云栖闻言,不由掀起他那薄厚适中而线条完美的嘴唇,神采奕奕的淡笑道:
“你的小姐已经嫁给我了,今晚是我与她的洞房花烛夜,伺侯她更衣梳妆的事不用你费神,我自会打理。”
“可是……”筝儿仍想做最后的挣扎和努力。
狄云栖剑眉一挑,“下去!”声音不冷不热,却充满了无穷的威严。
筝儿脸色煞白,犹移不定的她,才刚转首看了坐在罗帐内,盖著红头巾的曲琬萝一眼,狄云栖已不耐烦的轻锁眉举,沉声喝道:
“你还温吞个什么劲?莫非你要我差人将你逐出府邸?”
此话一出,筝儿再也不敢停留,只好抱著满怀的恐惧和忧虑,愁眉苦脸的离开了新房。
不过,她并未离开绛雪楼,她悄悄藏身在昏暗的楼梯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地留意著洞房内的一切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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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筝儿离开,狄云栖已带满怀的柔情,微醺的笑意,走向锦榻,轻轻掀开了罩在曲琬萝脸上的霞帔。
“娘子,你……”他还未及表达他的体恤温存前,曲琬萝已抽出藏在怀袖的匕首,凌厉地朝狄云栖胸膛刺去。
狄云栖毕竟是身怀绝世武功的人,他急忙侧身一闪,并飞快地伸出右手弹开了曲琬萝手中的利刃,只听一声铿锵的细碎声,那柄锋利的匕首便已掉落地上。
而曲琬萝也跟著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狄云栖满脸困惑地俯视著她,“谋杀亲夫?我与你之间有这么深的仇恨吗?”
曲琬萝面如白腊地凄然一笑,“你以为我会心甘情愿嫁给你这种虚有其表,骄奢佚婬,助纣为虐的奸臣逆子吗?”她凄厉的摇摇头,“不,我宁可亲手杀了你,背负谋害亲夫的罪名,也不愿忍辱偷生,与你形影双双,共效于飞!”
“你当真如此憎恶我?”狄云栖一脸凝肃的哑声问道,深沉莫诲的眸光闪过一丝奇异而几近痛楚、挣扎的光芒。
“我对你的恨,如江河行地,永志不变!”曲琬萝一字一句的寒声说道。
“好,很好。”狄云栖慨然点头,俯身拾起了那柄匕首,并用力抓住曲琬萝的手腕,半带强迫的扶起她。“你既然对我恨之人骨,不除不快,我就成全你,来,”他将刀塞入曲琬萝的手中,“看你是要刺入咽喉,还是心脏,我随你宰割,毫无怨尤!”说著,便从容潇洒的闭上眼眸,站得直挺挺地,一副任卿处置的神态。
曲琬萝愕然地握著匕首,浑身轻颤,泪眼婆娑地盯著闪亮尖锐的刀锋,久久无法行动,也无法做任何思索。
狄云栖缓缓睁开了眼睛,“你如果真的认为我是一个罪孽深重、死有余辜的衣冠袅獍,你就尽避挥刃杀了我,不必犹豫!”他意态沉著,不卑不亢的说道。
曲琬萝的心弦猛然抽动,她噙著眼,整个人陷入了一阵激烈挣扎的痛楚煎熬中。
望著眼前这个玉树临风、俊俏非凡的翩翩美书生,她实在很难将他与心目中那个浮华浪荡,趋炎附势、自甘堕落的权奸贼子串连在一块!
虽然,她早抱定了主意,决定在洞房花烛夜刺杀宁阳侯,一来表明自己对任逍遥坚贞不二的挚情,二来为百姓除奸,于公于私,她都自觉责无旁贷。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狄云栖竟然会甘心站著让她刺杀,看著他那镇定自若,卓尔不群的仪态风范,她竟觉得手脚虚软,气血翻涌,怎么也举不起刀挥向他。
天啊!她钻研医理,无时不抱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心去行医问世,今天,她这个仁心仁术的救命菩萨,反而要做一个冷血残酷的女罗刹,杀一个束手待毙,引颈就戳的人吗?而那个人!还是自己的丈夫啊!
不,她下了手,也狠不下这个心,罢了,她目光凄迷地望著手里闪动的刀光,猛一咬牙,便将刀锋倒过来削向自己的咽喉。
狄云栖出手如电,以迅耳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中她的软麻穴,并顺势夺走了她手中的那柄匕首。
“你这是何苦来哉?”他惊痛莫名的望著她。
曲琬萝软绵绵地倒坐在地上,惨白如纸的脸上泪痕狼藉,“我下不了手,却也不想忍辱偷生,和你做对同床异梦的夫妻,”她执拗而苍凉咬紧下唇,“除非,你能派人时时刻刻地监视我,否则,有机会,我就会自杀,绝不苟活,绝不与你妥协!”
她那凄绝坚定的求死意念,宛如一把致命的利刃狠狠插进了狄云栖滴血的心窝上,让他不寒而栗,浑身抽痛,再也无力维持任何武装了。“琬儿,你这令我心碎的冤家,我真的被你打败了……”
他那陡然降了八度,沙哑低沉的嗓音让曲琬萝心头一跳,浑身痉孪,老天!这声音,这声音不是……
惊疑不定的她还来不及细细思量,狄云栖已伸手扶起她,并解开了她的穴道,同时从衣襟内取出一条雪白的丝帕,温柔小心地为她擦拭泪痕。
曲琬萝本能地往后一缩,但当她瞥见那条丝帕竟是——竟是她赠予任逍遥的那条丝帕时,她宛如焦雷击顶,不由倒抽了一口气,并面无血色地倒退了一步,“这是……这是……”她伸手按在自己冰玲颤抖的唇上,“不,这不可能,这条丝帕是我……是我送给……”
“是你临别前送给任逍遥的定情和纪念之物。”狄云栖语音嘎哑的替她说下去,他的声音比原来的低沉浑厚许多。
曲琬萝不敢置信的含泪瞅著他,“你……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就是……”她摇摇头,拚命否认著,不,这不可能,不可能——她在内心用力呐喊著。
“是的,我就是飞羽堡的堡主任逍遥,同时……”狄云栖深深地望著她,“也是当今圣上的表兄宁阳侯。”
“不,我不相信,”曲琬萝费神而艰困地和自己的理智争战著,“你一定是不晓得用了什么诡异的手法骗到了这条丝帕,或者……你已经刺杀了任逍遥……”她的神情狂乱而无助,彷佛已经陷入半疯狂的状态。
狄云栖怜爱的伸手捧住她的双颊,制止她的挣扎与胡思乱想。“琬儿,你清醒一点,你若不信,我还可以给你看另一项活生生的证据。”说著,他扯开亮红光鲜的锦袍,解开中衣的盘扣,露出位于左胸膛上方,那道紫红色的疤痕,“这是你亲手为我医治的,我中了剧毒,你用“避邪散”,“碧灵丹”医治,同时还差筝儿送“还神丹”让我固本培元!”
曲琬萝泪如泉涌地抚模著那道伤疤,“真的是你?”
狄云栖眼中也隐然浮动著点点闪烁的泪光,“是的,是我,我是任逍遥,我是吃了你一顿白食的小叫化,”他喉头喑哑而震颤地说道:“更是那个不知道该如何爱你,还是避开你的宁阳侯狄云栖!”
饱受心灵折磨的曲琬萝不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进出了悲喜交织,如释重负的点点珠泪。
“你好残忍,你为什么要……瞒著我,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苦?”她无尽酸楚地偎在狄云栖那似陌生,又似熟悉的怀抱里,像个婴孩般嘤嘤哭泣著,哭出了她积压在心中的委屈、恐慌、凄楚和创痛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