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襄妤桃腮微暈的盈盈一福,「公子言重了,賤妾蒲柳之姿,蒙公子不棄,甚幸之至,還請公子入內小坐,賤妾當盡心伺候,以報公子恩寵。」
曲琬蘿步履輕快的昂首走進閣樓內,箏兒尾隨而入。
入座之後,她接過彭襄妤遞來的香茗,一邊啜飲著,一邊還不忘細細打量著室內的擺設。
但見翠竹弄影,古書盈案,牆上懸著一幅意境清幽的「觀泉圖」,滿室飄蕩著松醪墨香,于雅致潔淨中別具一番風情。
曲琬蘿放下茶杯,不由搖頭輕嘆,一副不勝感觸的神態。
「公子為何搖頭興嘆?莫非是嫌襄妤招待不周?」彭襄妤坐在她對面,訝然低問。
「姑娘貌比王嬙,足堪國色,卻身處風塵,迎往送來,小生憐惜姑娘際遇,故而喟然輕嘆!」
彭襄妤幽柔一笑,「襄妤身世飄零,猶如天涯孤帆,只能隨風飄蕩,笑罵由人,公子憐愛之情,襄妤銘感五內,僅以薄酒一杯,聊表謝意。」說罷,便斂衽攏袖飲盡了一杯淡酒。
曲琬蘿望著她那微暈的嫣頰,不禁升起一股怛惻的憐惜之情,索性也佯做豪放的斟酒飲了一杯,借酒壯膽的對彭襄妤開門見山的說︰
「听說姑娘與我表兄狄雲棲情投意合,但不知姑娘是否願意從良,跳出風塵?」
彭襄妤納悶的瞅著他,「不知公子此言何意?」
曲琬蘿輕搖折扇抒散酌熱難耐的酒氣,臉上卻一本正經地端著風流才子的神采,「如果姑娘想嫁進寧陽侯府,首先的障礙,便是得趕快想辦法勸服我表兄解除婚約。」
「什麼?你是說狄侯爺他訂過親?」彭襄妤故作驚訝的失聲道。
她這麼一嚷,倒給了曲琬蘿順水推舟的機會。「什麼?他居然瞞著你沒讓你知道?這個風流濫情、腳踏兩條船的渾球,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明明訂了親,卻又四處偷香竊玉,玩弄女人的感情,難怪……他的未婚妻會對他……」他清清喉嚨,「箏兒,你說。」
「與有羞焉。」箏兒表現得有板有樣,十分稱職。
「那……他訂了親又裝聾作啞,把未婚妻冷落在一旁的行徑又叫做什麼來著?」曲琬蘿順火吹風的又問。
「佔著毛坑不拉屎。」箏兒不加思索的沖口而出。
曲琬蘿臉色一窒,趕忙尷尬地輕咳兩聲,「換點文雅、有學問的說詞。」她低聲命令道。
而張口結舌的彭襄妤,若非為了給躲在緯縵後的狄雲棲一點顏面,她真的不想那麼辛苦的憋著氣,強忍住幾近潰決的笑意。
老天!她終于知道這位美得令人屏息的曲公子大駕光臨的真正用意了。
有意思,她真的有股沖動,想掀開緯幔一睹狄雲棲臉上的表情。不過,她還是艱辛萬狀的隱忍住了,只為了靜觀更精采的下文。
但見箏兒擠眉弄眼地思索著,「這叫做吃著碗里,望著鍋里,貪心不足,寡廉鮮恥!」
曲琬蘿頓時杏臉泛紅,窘困不已,她一邊干咳,一邊狠狠地賞了箏兒一個大白眼。「什麼叫做吃著碗里,望著鍋里,平日教你好好念書,用點腦袋,你卻混水模魚,偷工減料,這下亂用詞藻,貽笑大方,我這個做主子的臉都給你丟光了。」
無端挨罵的箏兒好生委屈,只見她低垂著頭,沒好氣的悄聲咕噥著,「毛坑不雅,飯碗不對,你學富五車,出口成章,要罵薄情郎為何不自己出馬,硬要我敲著邊鼓做惡人?」
她的呢喃哀怨又換來了一個波光生動的衛生眼,她不勝悒郁地干脆閉目養神,任才情過人的「曲公子」大唱獨腳戲。
「下人說話粗俗無禮,讓姑娘見笑了。」曲琬蘿溫文爾雅地拱手施禮道。
「哪里,這位小扮直率可愛,天真爛漫,是難得一見的性情中人,襄妤欣賞他的耿直,怎會見怪?」
箏兒一听,不覺身心飄然,唇角的弧線立刻由下轉上,輕漾出一朵甜甜的微笑。
「姑娘豁達大度,小生佩服。」曲琬蘿文縐縐的打著官腔,倏忽一整形色,單刀直入的慢聲說道︰「不瞞姑娘,小生這次來訪,一來固然是為一睹你的風采,二來也是想和姑娘打個商量,倘若姑娘願意和在下合作,小生保證,姑娘一定可以月兌離苦海,入主寧陽侯府和狄雲棲雙宿雙飛。」
彭襄妤星眸半掩地沉思了一會,方才溫婉答道︰
「公子雅意,襄妤心領,唯襄妤自問出身卑微,不敢痴心妄想,高攀狄侯爵,再者,狄侯爵已訂下親事,襄妤雖出身青樓,亦知廉恥,萬不敢橫刀奪愛,破壞他人的姻緣。」
曲琬蘿微微一愣,倏忽改弦易轍,蹙眉輕嘆︰「姑娘冰心玉潔、知書達禮,小生敬仰萬分,其實,姑娘毋需有這麼多的掛慮,據我所知,我表兄的未婚妻是吏部尚書曲惟學的千金,她幼承庭訓,深明大義,對于這樁婚事實有著萬般的無奈,一來是因為她看不慣我表兄放浪形骸的作風,一一來也是因為……」她沉吟了一下,「她另有意中人。」
「哦?」彭襄妤至為震愕,本能的開口問道︰「但不知曲小姐的意中人是誰?」
曲琬蘿未料她會這麼直接的追根究柢,一時錯愕,竟有些招架不住。「這……」
「是逍遙公子。」袖手旁觀的箏兒臨陣插花軋上一腳。
此話一出,彭襄妤和曲琬蘿相顧失色。前者是驚怪交織,後者是窘迫參半。
「小扮此話當真?」彭襄妤問的雖是箏兒,但一雙明眸卻是定定地停泊在局促難安的曲琬蘿身上。
騎虎難下的曲琬蘿只好硬著頭皮承認了。「是真的。」
愈「玩」愈興致高昂的彭襄妤又暗藏竊笑的出著難題。「這賤妾就有些不懂了,這逍遙公子是朝廷重金懸賞的欽命要犯,曲小姐是官家千金,他們怎麼會撞在一起產生感情呢?」她故作茫然的問道。
曲琬蘿又面染紅霞的「這個」沒完了。
「混水模魚」又不忘忠心護主的箏兒見狀,只好再厚著臉皮插科打渾了。
「說起曲小姐和逍遙公子相戀的故事可有趣浪漫了,听說,這曲小姐不僅生得美若天仙,才情出眾,而且還精通醫理,賽比華佗,她並不是那種鎖在深閨,繡花自娛的俗家千金,她常常出門行醫,聞聲救苦,有一回,她在返家途中不幸遇上了山賊,正當危急之際,逍遙公子適時出現,表演了英雄救美,于是乎,他們兩個人一見傾心,猶如天雷勾動了地火,愛慕之情便一發不可收拾啦!」
彭襄妤眼里盡是控制不住的笑意,害她不得不攏攏衣袖,藉著飲茶來掩飾一下,然後又備嘗艱辛的裝出一臉困惑的神情,好奇地瞅著箏兒問道︰
「听說,逍遙公子都是蒙著布巾,從不以真面目示人,怎麼曲小姐還會對他一「見」鐘情呢?」
這會兒,箏兒可理直氣壯的由小配角正式翻身成為獨挑大梁的正角兒了,只見她面不改色,從容鎮定的瞎掰道︰
「這逍遙公子平常當然是不會以真面目示人啊,可是踫上了閉月羞花的曲小姐,當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啦!你別看他蒙著布巾,人家可是俊美無比的傅粉何郎,連宋玉、潘安見了他都得退到一邊涼快去也,這腦滿腸肥、面目可憎、獐頭鼠目,賊里賊氣的寧陽侯更甭提了,只怕給逍遙公子提鞋的資格都沒有,這曲小姐又不是笨蛋,當然是舍寧陽侯就逍遙公子羅!」
彭襄妤聞言,簡直快笑岔氣了,偏偏她這個掩嘴葫蘆還得佯裝出一臉詫異的臉孔,假正經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