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扮見過寧陽侯嗎?」
「沒見過,」箏兒未經思量的月兌口而出,直待曲琬蘿暗暗擰了她一把,她才急忙糾正,「呃,三年多沒見了,不過想也知道,像他這樣粉面油頭的之徒,整日狂歡作樂,沈緬酒色,這模樣不走形才怪,君不見那些傷風敗俗、佚蕩飛揚的婬蟲之輩,皆有張粗鄙可憎的嘴臉嗎?」
彭襄妤實在按捺不住,只好頻頻攏起衣袖掩嘴偷笑,然後,又故作迷糊的側頭沉思,「我有好一陣子沒見到狄侯爺了,下回得仔細瞧瞧,他是不是真的已經變形走樣了。」
箏兒打鐵趁熱了,「所以,下回他上你這來,你就彈琴獻唱,燒幾道好菜,軟言慰語的好生伺侯,讓他感動之余,肯為你贖身,娶你進門,一來可以讓你跳月兌苦海,飛上枝頭當鳳凰,二來也可成全……我們家小姐和逍遙公子,豈不是兩全其美?」
耳聰目明的彭襄妤立刻機警地挑出她的語病。「你們家小姐?」
箏兒立刻紅著臉倉皇更正,「不,是曲小姐,只不過……她和我們是同姓宗族,又恰巧住在常熟,我們公子生病曾蒙她施手醫治過,是而小的……也把曲小姐當成自己主人一般看待。」
彭襄妤了然于心的點點頭,又移眸望向雙頰微紅、默爾而息的曲琬蘿,婉約其辭的探問道︰
「不知公子與狄侯爵是哪房的親戚?是否與當今聖上也有血親關系?」
「呃……我和當今聖上並無任何關系,這狄侯爺的……」曲琬蘿急中生智的小心應對。「……父親是我的表舅,自他過世之後,我和狄雲棲便未曾會面聯系過,今日會冒昧前來,也只是為報曲小姐的救命之恩,望能順利轉達她的意思,圓滿地解除她和狄侯爺的婚約,並順助姑娘與狄表兄有情人能終成眷屬。」
彭襄妤一臉幡悟的點點頭,「我完全懂了,公子用心良苦,襄妤不勝感佩,只是……」她故作踟躕的咬著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只是什麼?」曲琬蘿焦切的望著她,「姑娘有何困難,但說無妨,小生當盡力
為姑娘排解。」
「只是我和狄侯爵雖然情誼非凡,但,要談論婚嫁只怕是困難重重,況且,襄妤
自認紅顏薄命,無福飛上枝頭做鳳凰,因此,公子的雅意,襄妤恐怕無福消受了,不
餅……」彭襄妤低垂著濃密的羽睫,一副含羞帶怯、欲言還休的模樣。
「不過什麼?」曲琬蘿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彭襄妤眉目含情地瞟了他一眼,羞答答的悄聲說道︰
「賤妾的意思是……若公子不棄,願為襄妤贖身,公子的心願,襄妤定竭力完成,只求能與公子朝夕相伴,晨昏與共!」
「什麼!」曲琬蘿嚇得花容變色,手足無措。「不,不行!絕對不行」她猛然搖頭,率爾而對。
彭襄好如遭重挫地白了臉色,她攏袖掩面,泫然欲泣,「公子,連你也嫌棄襄妤出身低賤,配不上你嗎……」話猶未了,她已雙肩抖動,嚶嚶飲泣起來。
曲琬蘿暗暗叫苦,又急又慌,尷尬得不知如何應對。
箏兒雖然也被這樣出人意料的形勢演變嚇了一跳,但她畢竟非當事人,很快地就想到對應之策。「彭姑娘,我們家公子並不是嫌棄你,而是……他自小就訂了親,年底就要完婚,他縱是有心,也無法背棄父母之命,悔婚改娶你啊!」
「是啊!是啊!」曲婉蘿忙不迭地應和著,「姑娘琳瑯珠玉,品貌無雙,小生愛慕傾心都來不及,怎敢嫌棄呢?無奈赤繩系足,姻緣早訂,只好蹉跎姑娘的一番情意了。」她急著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直把彭襄妤逗得竊笑連連,差點穿幫。
而躲在緯幔的狄雲棲更是看得哭笑不得,百味雜陳。怎麼也沒想到一向端莊溫柔的彭襄妤也有這麼淘氣促狹的一面風貌。唉!女人!他搖頭頻嘆,又忍不住滿腔的好奇心,凝神靜觀後續的發展。
只見彭襄妤淚眼汪汪的抬起頭來,不勝楚楚的哽咽道︰
「你當真訂了親?」
曲琬蘿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拚命點頭,「當真,一絲不假。」
彭襄妤淒楚地眨眨淚眼,猛一咬牙,帶著一股悲壯而深情的口吻對曲琬蘿說︰「好,是我紅顏命薄,怨不得人,襄妤甘願做妾,但求能換來公子的終生憐愛!」
此言一出,又嚇得曲琬蘿臉色蒼茫,坐立不安,真想趕緊揪住箏兒的手溜之大吉!
「姑娘是我表兄的意中人,小生不敢褻瀆姑娘,更不願越禮犯份,與表兄爭風吃醋,姑娘垂愛之情,小生只有辜負了,」說著,他舉起衣袖擦拭著額頭的汗漬,窘局的編織著遁逃的借口,「時間不早了,小生答應家父明日清晨要趕回家辦事,請恕小生唐突,就此告辭!」
唱作俱佳的彭襄妤又裝出一臉失望的神態,無盡嗔怨地噘著小嘴,「你這麼快就要走了?我……本來……還打算留你過夜呢?」說著,又對嚇得瞠目結舌、面紅耳赤的曲琬蘿拋了一個風情萬種的媚眼。
「小生受之不起,告辭了……」
曲琬蘿如被針戳,手忙腳亂地抓起箏兒的手,顧不得維持風流名士的文雅,急著掀起珠簾拔腿而逃。
偏偏彭襄妤還不肯罷手,帶著一臉迷戀不舍的神韻追了上來,「公子慢走,賤妾陪你下樓。」
曲琬蘿噤若寒蟬地連連搖手,「不,小生自己走就可以了,請姑娘留步!」
彭襄妤秋波微轉,露出了千嬌百媚的笑顏,「公子毋庸客套,你我相會總是有緣,就讓襄妤盡些心意,送你一回吧!」
曲琬蘿婉拒無效,只好忐忑不安地讓她送下樓,在穿過曲折的回廊,轉石階,準備邁入迎翠樓的門廊前,彭襄妤忽然停下腳步,淺笑盈盈的輕聲說道︰
「曲小姐,襄妤就送到這里了,祝你主僕二人一路順風!」
曲琬蘿遽然歇止腳步,驚惶震動的轉首望著笑靨可人的彭襄妤,「你……你叫我什麼?」
彭襄妤優雅地攏攏秀發,「你是狄侯爵的未婚妻曲小姐不是嗎?」她閑適地抿抿唇,「雖然你的男裝扮相溫文儒雅,光華逼人,但,畢竟是女兒身,仙姿玉質,暗袖盈香,那份嬌柔溫潤的氣息是瞞不了人太久的,何況——我與你對談的時間,足夠我觀察出你的許多破綻,包括你穿耳洞的事實。」
一臉挫敗的曲琬蘿除了苦笑連連,已不知如何措詞掩飾了。
「不過,你也別覺得懊惱灰心,你此行的目的,無非是想借我的口,勸狄雲棲與你解除婚約,我敬你膽識過人,惺惺相惜,你的事我會盡力而為,請你毋庸掛掛!」
曲琬蘿立刻轉憂為喜,她雙眼發光,不勝歡愉的驚問道︰「真的?彭姑娘,你當真願意為我做這件事?」
彭襄妤但笑不語的點點頭,其實,何勞她開口,藏身于緯幔之後的狄雲棲早就听得一清二楚了,過足干癮卻意猶未盡的她,亦急著回閣樓好好「欣賞」著他臉上每一寸細微的表情。
想想看!堂堂的寧陽侯,一個出類拔萃、炙手可熱、俊逸非凡的王公貴族,竟被自己的未婚妻棄如蔽屣,貶得一文不值,甚至絞盡腦汁,不惜改扮男裝,勇闖青樓,就為了和他解除婚約,這對一向自視甚高,卓爾不群的狄雲棲而言,不啻是一個相當尖銳而深刻有趣的沖擊與刺激!
想到這,居中攪局的彭襄妤不由自主地對曲琬蘿綻出一絲堅定溫存的微笑,「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適度的轉達,並運用技巧讓狄侯爵主動和你解除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