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見維的臉色立刻白得像大理石,但,他仍然維持著一貫溫文儒雅、沉著鎮定的書生氣範。「這就是你要我給你時間想清楚的結果?」他的聲音隱隱顫抖著。
愧意和一抹難言的輕愁緩緩攏上了裴斯雨的心頭,她垂下頭,星眸半掩,聲音里有著無盡的祈諒和歉意。
「原諒我,見維,我並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事實上,我掙扎了很久,我不斷的在感情和理智的夾縫中做疲憊而頑強的掙扎,我一直告訴自己,我要的是一份平平凡凡、如涓涓溪流般的愛情,我對轟轟烈烈的愛情並不向往,也從來沒有一般少女那種渴望燃燒的憧憬和幻想。我國三的時候就失去了父母,和唯一的姊姊到國外打工念書,找一直渴望擁有一個安定溫馨的家,一份踏實寧靜的愛情,我真的以為——我最後會嫁給你,但,命運之神卻替我做了另外的安排,讓我認識了賀之曛父子也因此認識了所謂的愛情。」
饒見維的心在淌血,但,他強自忍著那份椎心之痛,露出了牽強的微笑,「你確定你愛賀之曛,不是一時的迷惑?」
裴斯雨不想騙饒見維,更不想騙自己,她坦白的凝望著他,聲音清晰而溫婉。「是的,我是真的愛他,更願意一輩子被他迷惑。」
饒見維彷佛听到一陣重擊敲打著他四碎五裂的心,而他的嘴唇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他悽烈而悲哀的點點頭,神色黯然的自我嘲諷著︰
「我早該有自知之明的,像我這種溫吞青澀的人,怎能和一個縱橫情場的大眾情人相媲美?只是……」他一臉凝肅的望著滿臉內疚的裴斯雨,眼中有份掩不住的痛楚,「你知不知道你愛上的是怎樣的一個男人?一個靠不住又讓人為你提心吊膽的男人。」
裴斯雨低下頭,咬著唇,注視著咖啡杯,幽幽然的說︰「我知道他的風評不好,但,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我既然愛他,選擇他,就應該包容他的過去,好好珍惜我們的未來。」
饒見維听了真是又酸又苦,萬般滋味輾轉心頭。「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好好弄清楚他的過去,否則,盲目無知的包容可是會造成飛蛾撲火的遺憾!」他沉聲提出忠告。
「我覺得你對他的成見太深了,很多事情是不能光看表面的。」她微慍的提出反擊,出於本能的維護著自己心愛的男人。
饒見維下巴繃緊了,「是嗎?除了那層漂亮的外衣,你對你即將下嫁的男人又比我們了解多少?你可知道他十七歲時,曾經因為過失殺人而坐了四年多的牢?你可知道他是混不良幫派出身的問題人物?他是紅鷹幫的角頭老大,而紅鷹幫是靠經營賭場、走私洋貨收取保護費發跡的?你如果沒弄清楚他那些復雜而備受爭議的出身背景,就貿然嫁給他,無異是玩火自焚,拿自己的幸福在開玩笑!」
裴斯雨臉色微變了,她目光如炬的盯著他,「你為什麼這麼清楚他的事跡?莫非——你曾經找人調查過他?」
「我不是那種無聊的人。」饒見維斷然否認,他吸口氣,克制著血脈憤張的情緒,試著維持平和的語氣,「我會知道他殺人入獄的事,是因為——當年主審這件凶殺案的法官是我父親,而賀之曛出獄後沒多久就加入了紅鷹幫,成為侯靖英的義子,在黑白兩道叱 風雲、翻江倒海了十多年。你想,像他這種殺過人、混過黑社會,又花名不斷的人,是你這種單純潔淨得像一張白紙的女孩子所能駕御操縱的嗎?」
「每一個人都有過去,也都會做錯事,不能光憑一些不好的紀錄,就完全抹煞了一個人的價值!」裴斯雨掩飾內心的波動與不安,佯裝鎮走的為賀之曛辯護。
饒見維沉重的搖搖頭,那眼光彷佛醫生在看一個病人膏肓的患者。「你已經被愛情沖昏了頭!」
裴斯雨打了個冷顫.「就算是吧!靳凡說過這麼一句話︰『在人類所有的感情中,只有一種是不需要理由的,這就是愛。』,而杰洛美也曾經說過,『愛情就像出麻疹,每個人都必須經歷』我既然在出麻疹,又怎麼可能不發燒、不昏頭呢?」
饒見維搖頭悲嘆了,他是真的被徹底打敗了,敗得心服口服又奇慘無比。他頹然而低愴的嘆道︰「我這個被三振出局的人無話可說了,只有強顏歡笑,打起精神送上我的祝福,希望你——麻疹過後,不緩 侮!」
裴斯雨的心緊抽了一下,但,她卻對饒見維綻出一朵溫柔醉人而不勝楚楚的微笑,「謝謝你的祝福,謝謝你的風度,更謝謝你的關懷!我不緩 悔的。」她溫存而堅定的說。
饒見維除了保持緘默,維持著他僅餘的男性尊嚴外,他真的是渾身虛月兌,傷痕累累,再也就不出任何自討沒趣又枉費痴情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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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見維和裴斯雨分手後,並沒有立刻回家,他反而走進了一家裝演十分前衛、怪異的PUB,點了一杯威士忌,藉著燒灼的酒精來麻痹他不斷抽痛的神經,及胸口那不斷撕裂擴大的傷痕。
他濃眉深鎖的握著酒杯,靜靜品茗著這份揪心斷腸,卻無處話淒涼的滋味。
一個體型嬌小窈窕的短發女郎坐了下來,就在他的隔壁,輕輕搖晃著旋轉式的椅凳,揚善清脆的聲音對櫃台的調酒師說︰「給我一杯鏍絲起子,記在我旁邊這位先生的帳上。」
饒見維一震,甫抬起頭,就看到了蔣詠宜那張嬌俏嫵媚的臉,他沒有掩飾他的驚異和震動。
蔣詠宜俏皮的抿抿嘴,笑容可掬的說︰「我想——你應該不介意請我這個同病相憐的人喝杯酒吧!」
「同病相憐?」饒見維錯愕的望著他。
「是啊!」蔣詠宜點點頭,「跟你一樣都是失戀嘛!」
痛楚和驚奇同時飛進了饒見維的眼底,「原來——你早就知道裴斯雨和賀之曛要結婚的事了?」
蔣詠宜輕啜了一口酒,「我也是前天才知道的,不過,我並不意外,他們之間的電流太強了!除非——斯雨是絕緣體,否則,她是避不開這份來勢洶洶的愛情旋風的!」
饒見維乾澀地笑了!「看來,只有我最遲鈍,是個典型後知後覺的書呆子!唱了四、五年的獨角戲都毫不自覺!」
蔣詠宜咬著唇,百味雜陳地注視著玻璃杯中晶瑩波蕩的液體。
「其實,唱了四、五年獨角戲的人並不只你一個,我也是,只不過——你到今晚才嘗到失戀苦澀的滋味,而我卻整整嘗了一千多個日子。」
饒見維心頭一震,「你什麼時候交過男朋友了?我怎麼都不知道?」
蔣詠宜直勾勾的注視著他,酸澀而幽怨的問道︰
「你有時間注意我這個微不足道的電燈泡嗎?當你的眼楮、你的心思全部都放在裴斯雨身上的時候?」
饒見維的心又再度掠過一陣震顫,「對不起,我並不是故意忽略你這個好朋友的。事實上,我很珍惜我們之間的友誼!」
蔣詠宜猛烈的一口飲盡杯中的酒,任辛辣酸澀的酒氣灸痛著她那顆汨汨淌血的心。
饒見維擔憂而不安的審視著她,「你這樣喝法,是很傷身體的。」
蔣詠宜淒楚的笑了,「我的心都被傷得支離破碎了,我還在乎這個空殼子做什麼!」說完,淚已悄然在眼楮內打轉了。
饒見維的表情更加謹慎驚惶了,他遲疑而有些無措的凝望著出奇蒼白而淚光瑩然的容顏,心竟隱隱閃過一絲痛憐和微妙奇異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