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愛那個男的嗎?」
「愛?」蔣詠宜閉上了刺痛酸楚的眼楮,「我愛他又有什麼用?他的心里早就有別人,從來不曾注意到我這個強顏歡笑、巧扮紅娘的大傻瓜!」
饒見維果然是反應遲飩又後知後覺的大書呆。「也許,你應找個適當的機會!主動對他表明你的心意。」他怛惻的說。
蔣詠宜立刻跳下那張旋轉椅,她白著臉,惡狠狠地瞪著一臉震愕的饒見維,傷心欲絕的厲聲罵道︰
「饒見維!你真是一個麻木不仁的大白痴!」語畢,她無視於饒見維呆若木雞的反應,也無視於其他顧客好奇窺探的目光,忿忿的背起皮包,帶著絕望而激動的心情,沖出了PUB!
第八章
飽受沖擊而還來不及細細消化咀嚼的饒見維,拖著不勝負荷的身心回到家。
沒想到一向早睡早起、生活規律嚴謹的父母居然都還沒睡。
他的母親朱碧雀正坐牆角的搖椅內鉤毛衣。
而他的父親饒亭遠則坐在沙發椅內翻閱著財經雜志。
看樣子,他們是刻意犧牲睡眠專程等候他回來的,他在心底發出一絲穎悟的苦笑。
丙然,他剛月兌下皮鞋,放進鞋櫃,他的母親朱碧雀就率先發難了。
「兒子,失戀是人生必經的路程,就像傷風感冒一樣,習慣了也就沒什麼,不值得你宿醉夜歸!」
這麼赤果果而毫無迂迴轉折的陣仗,果真讓身心俱疲的饒見維有點招架不住,他的苦笑比洗衣板還僵硬難看。「媽,你是千里眼還是順風耳,怎麼消息這麼靈通。這麼快就知道我慘遭淘汰的噩耗?」
饒亭遠也是個直來直往的人,他直截了當的說︰「是裴斯雨打電話來說的,她向我們致歉,同時要我們多注意你,別忘了給你適時的安慰。」
饒見維坐了下來,他揉揉臉上僵滯疲乏的肌肉,「她還真是多禮,在我胸口上刺了一刀,還不忘事後附贈一罐止血藥膏。」
「你還能發揮苦中作樂的幽默感,不錯,總算沒讓媽媽我白疼你一場!」朱碧雀淡笑道,並擱下毛線,倒了一杯熱茶遞給饒見維,「特地為你準備的,怕你刺激太深,不勝酒力,沒兩下就酒精中毒了。」
饒見維喝了一口,「你不把我登報作廢了?」
朱碧雀斜睨著他,「這——媳婦跑了,又得花錢把你這個可憐兮兮的兒子登報作廢,那多不劃算,媽媽我可是精打細算的人吶!哪會做這種連連賠本的事;再說——」她意味深長的頓了頓,「你也不是滿盤皆輸,有個電動玩具打得跟你一樣高竿的巧姑娘還等著你這個木頭人改弦易轍,回頭是岸呢!」
饒見維臉孔燥熱了,「媽,你……」他訥訥不安的不知該如何措辭了。
朱碧雀笑了,「我是怎麼知道的?」她得意萬分的抿抿嘴,「我雖然沒有你爸爸那雙當法官的利眼,但我也有一雙善於觀察的慧眼,從蔣詠宜那個活潑可愛的小妮子第一天上我們家吃飯做客,媽媽我就瞧出了點端倪,知道這個不拘小節、落落大方的小泵娘偷偷暗戀你,我不點破,是想讓你自己去發覺,自己去做抉擇。反正,這兩個女孩子我都滿喜歡的,她們也各有各的優點,誰給我做媳婦我都沒意見,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感覺。」
饒見維感受滿復雜的,他舒展一下雙腿,感慨而略帶窘意的說︰
「媽,你要我怎麼說?我今天晚上實在是受到了太多的震憾,我先是被一個女人甩了,還來不及撫平傷口,又跟著知道有另一個女人傾心愛慕了我許多年,這種類似花田錯的情節,我還真是頭暈目眩,不知道是應該是受寵若驚,還是哭笑不得!」
朱碧雀深思的望著他,「你怎麼知道蔣詠宜暗戀你的事?」
饒見維把他和蔣詠宜在PUB的對白陳述了一遍。「一直到她破口罵我是麻木不仁的大白痴之後,我才頓悟到,我是她故事中的男主角!」他乾澀的逸出一絲苦笑。
「果然是個麻木不仁又蠢到極點的大白痴!」饒亭遠沒好氣的在一旁咕噥著,不知道他這個辦案如神的青天大老爺,怎會生出這麼一個令人扼腕的笨兒子?
「罵得好!即使是花錢登頭版廣告作廢他,我這個精打細算的老太婆也不會心疼不甘的!」朱碧雀振振有辭地跟著附議。「實在是笨得讓我這個做媽的火冒三丈又沒臉見人!」
「媽!」饒見維尷尬地連忙拱手求饒了,「我怎麼知道蔣詠宜她居然會喜歡我?」
朱碧雀翻翻眼珠子,「是喔!眼光太差了嘛!」
「媽!」饒見維耳根都漲紅了。
「媽什麼媽呀!明天就將你登報作廢,免得遲早被你氣出心髒病!」
「中國時報廣告組的主任我很熟,可以打八折優待!」饒亭遠跟妻子唱起雙簧。
饒見維臉上除了苦笑還是苦笑,「爸!媽!你們口下留情好嗎?我承認——我是笨了點——」
朱碧雀凶巴巴的瞪著他,「什麼笨了點?簡直就是智障嘛,你在中研院都上些什麼班啊!怎麼愈上愈書呆,連女孩子跟你暗示了大半天,你都反應不過來?難怪裴斯雨會把你三振出局,你呀!簡直就是一根塞不通的鐵管,比台北市那些捷運局的官員還令人生氣頭痛!」
「沒那麼慘吧!至少——我還知道向你們道歉認錯!」
「光認錯有什麼用?」朱碧雀輕斥道.「要懂得檢討反省,對癥下藥啊!」
饒見維眉毛都打死結了,「媽,你不是說要讓我自己做抉擇的嗎?怎麼這會又在那敲鑼打鼓,把我罵得狗血淋頭?!」
朱碧雀眉毛挑得半天高了,「好,現在是講求民主的時代,我們家也要跟得上潮流,我呢?是急驚風黨,你爸是慢郎中黨,你呢,正巧是最具中間色彩的不死不活黨。請問饒公子,饒大委員,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是裝聾作啞,還是縮頭縮尾?抑或是勇於認錯,急起直追呢?」
饒見維既佩服又無奈的發出一聲嘆息,「媽,你應該去坐鎮監督捷運局的,那麼,我敢保證所有的工程一定能如期完成,而不會漏洞百出,成為國際交通史上的大笑話!」
朱碧雀板著臉,輕睨著他冷哼著,「哼!你不必給我灌迷湯,轉移話題。我問你,這檔事你到底準備怎麼辦?人家那麼有心,那麼關懷你,還特意追到酒吧去安慰你,你好意思傷人家的心,辜負人家大姑娘的一片痴情?」
「媽,我……」饒見維心情還真是錯綜復雜、憂喜參半。
「別告訴我,你對蔣詠宜一點感覺都沒有。」朱碧雀犀利的說。
饒見維想起他見到蔣詠宜淚眼迷蒙沖出PUB時,他那種焦灼、暈眩、不安、驚惶、矛盾等迷離交雜的感受,不禁啞口無言,更有所領悟了。
他深吸一口氣!坦蕩蕩的面對著父母那雙盈滿關懷、鼓勵和期盼的眼神,啞聲的說︰「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
朱碧雀和饒亭遠相視一笑,露出了由衷滿意而會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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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詠宜看到饒見維出現在大門口的那一剎那,第一個反應是想當著他的面摔上大門!
但,當她看到這個不知不覺的大白痴,手上居然捧著一束盛開而鮮紅欲滴的玫瑰花時,她的心不禁軟化了,所有的憤怒和委屈也跟著冰消瓦解了。
但,她還是不忘矯情一番,擺出冰冷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態,來面對那個不解風情的書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