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協議?」
奔允淮把目光投注在席紫若臉上,而席紫築也迫不及待的把目光膠著在她身上。
「什麼協議我倒是有點忘了,不過,最重要的結論是——」席紫若拿喬地拉長了聲音,然後古靈精怪的嘆了一口氣,「我當初實在不該粗心大意地去撞上他的跑車,應該瞄準目標,一頭撞上大卡車,那麼今天我也不必被迫躺在病床上,跟他訂什麼鬼協議了。」
席紫築听得莫名其妙三頭霧水,而辜允淮則忍俊不住地又冒出一陣朗聲大笑。他這一笑,更是笑得席紫築丈二金剛模不著頭,只好愣在原地,對著笑意不絕的辜克淮瞠目以視!C巨陽廣告公司。
聶子擎一走進裝潢得氣勢雄偉,卻不失商業藝術氣息的辦公廳,站在厚厚的地毯上,手里的圖稿突然變得沉重得令他有種難以負荷的壓迫感。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舒展深蹙的濃眉,擠出一絲牽強的笑容,和坐在櫃台後的總機小姐打招呼,「早安,徐大姊,好久不見了,最近還好吧!」
「托你的福,過得還馬馬虎虎啦!由是你,才兩個禮拜不見,扎起小馬尾,穿著這身洗得發白的牛仔裝,愈來愈有藝術家那份灑月兌不羈的氣質了。」徐巧怡笑意盎然的說,「你今天是專程來送稿件的,還是專程來向我賠罪的?」
「賠罪?」聶子擎納悶而不解的微抬起一道濃眉笑問道。
徐巧怡卻嬌嗔地斜睨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是貴人多忘事,早就忘了答應要替我畫素描這回事了。」
聶子擎倏地幡悟過來,他歉意油生地小心陪著笑臉,「對不起,我最近比較忙,Case接得比較多,所以——」
「所以就忘了要替我這個貌不驚人、卻仍然有著女性的虛榮和少許自戀狂的老小姐畫張素描,幫她抓住青春的尾巴?!」徐巧怡犀利地打斷他,自我調侃之余又不忘發揮苦中作樂的幽默感,淡淡地挖苦了聶子擎一頓。
聶子擎失笑地拱拱手討饒,「拜托,徐大姊,我承認這是我的一時疏忽,請你口下留情,饒過我這一回好嗎?」
「小聶,你可是我們巨陽廣告公司炙手可熱、行情看漲的特約畫稿人員,我呢——只不過是一名沒啥分量、接接電話的總機小姐,哪敢在你這個紅人面前太歲動土呢?」徐巧怡戲謔地沖著他眨眨眼。「再說,我雖然是個乏人問津、枯坐了冷板凳好多年的老小姐,但我對才情洋溢的大帥哥,可還沒有完全喪失了免疫力,所以,綜合以上幾點,我這個芳心寂寞、自尊心又稍微受挫的老小姐只有黯然認命,絕對不敢再強人所難了。」
聶子擎哭笑不得地揚起嘴角,從嘴畔綻出一絲苦笑,「徐大姊,你的口才實在是犀利如鋒。像你這樣反應敏捷、辯才無礙,又極具高度幽默感的人才,不去競選立法委員,為台灣兩千萬的選民爭取包高的福利,實在是我們中華民國的損失。」
「謝謝,我的口才還沒有惡毒鋒利到可以上立法院去攪局、做秀的地步,不過,你的馬屁這會可拍對地方了。看在你歌功頌德的份上,我就寬宏大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你過關吧!」徐巧怡拿喬之際又不忘裝模作樣地討著人情。
聶子擎也促狹地裝出如蒙大赦、不勝感激的樣子,對徐巧怡行個九十度的大禮。「謝謝你的不計前嫌和以德報怨,這份恩情我會銘感五內,終生沒齒難忘的。」
徐巧怡抿抿唇,發出一聲輕笑,「得了吧!把你言不由衷的甜言蜜語拿去運用在追求顏如玉和黃金屋上頭吧!我的虛榮心雖然被你喂飽了,但我的理智可仍然健在,並沒有失去判斷思考的能力。」
聶子擎咧嘴笑了,笑得神清氣朗又甘拜下風。「徐大姊,你的妙語如珠真是讓我感佩萬分,將來能娶到你的人有福了,生活一定是充滿了笑聲,快樂的不得了。」
徐巧怡興致盎然挑起眉俯近他,半真半假的問道︰「你有沒興趣角逐一下?看在你的帥氣和才氣上,我說不定會把這份殊榮送給你這個萬人迷!」
聶子擎的耳根居然紅了!「我——」他羞赧中竟然支支吾吾地失去了平日瀟灑落拓的作風。
徐巧怡卻笑得好樂,她既開心又激賞地看著他笑道︰「好了,我只是開開玩笑,又不是強迫推銷,你干嘛這麼別扭而尷尬啊!」說著,她得意非凡的連眼楮里都盈滿了笑意。「好了,我不逗你了,你趕快拿著你的杰作去交差吧!我想,李奚德一定在里頭等你等得坐立難安,毛躁的不得了。」
李奚德是巨陽廣告公司創意部的副總監,所有外約的廣告畫稿、美術設計及文案都是由他負責接洽審核的。
他曾經在復興商工美工科兼過課,因此也和聶子擎結下了惺惺相惜的師生情誼。
他非常欣賞聶子擎對繪畫的執著,和那份捕捉色彩奔騰尖銳的靈敏度。因此,他不斷用心提攜他,制造許多工作機會給他,希望他能在競爭激烈、人才倍出的廣告業界頭角崢嶸,成為一名專業而備受肯定的美術設計家。
頭幾年,聶子擎的確畫得很起勁專心,對于客戶所要求的作品,也都能拿捏得十分巧妙,掌握得不慍不火、恰到好處。不論是在設計的觀點上、或者是用色的美感方面,經常有令人嘆為觀止的佳作問世。
但最近,他這個讓廠商贊不絕口而最為搶手的美術設計人員,卻常有不穩定的表現。送來的作品良莠不齊,有些更是低于他應有的水準之下,頻頻受到客戶的批判和埋怨。
面對著客戶接踵而來的挑剔和抱怨,他這個身挑創意部廣告設計主任的副總監,也不敢循私而掉以輕心。
所以,當聶子擎拿著畫稿走進他的辦公室,正在打電話的他,立刻匆匆地結束了對話,並不動聲色地接過聶子擎遞來的畫稿,審視地打量了好一會,然後,他的眉峰慢慢地皺了起來,臉色變得十分凝重而嚴肅。
聶子擎也敏銳地從空氣中感受到那股異于尋常的窒息感,他調整了一下坐姿,注視著自己交握的雙手,粗嘎的開口打破沉寂。
「李老師,你有什麼話可以直說,我並不是那種自以為是,又沒有雅量接受別人批評的畫工!」
李奚德銳利地看了他一眼,為自己點了一根煙,抽了兩口,在煙霧繚繞中,他緩緩地開口,「子擎,你真的認為自己只是一名身不由己、無足輕重的畫工嗎?所以,你最近才會畫得這麼意興闌珊、荒腔走板?」
「我不是意興闌珊,而是——」聶子擎嘲謔地發出一絲苦澀的干笑,「江郎才盡!」
「你不是,你只是——」李奚德目光如炬地緊緊盯著他。「你只是痛惡自己只能局限在充滿商業氣息的環境里,做一名身不由己、懷才不遇、壯志難伸、只能任人牽著鼻子走的畫匠!」
一抹深刻的痛楚飛進聶子擎的眼底,但他只是緊抿著唇,沒有作聲。
「我知道你的心病,更知道你的痛苦,但,子擎,這世界上喜歡畫畫的人,有幾個能幸運地成為家喻戶曉的畫家,成為一嗚驚人的梵谷和莫內?!」李奚德語重心長地嘆道,慢慢捺熄了才抽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煙蒂,隨手為自己倒了一杯即溶咖啡。「老實說,真正能幸運的成為畫家的人,實在是鳳毛麟角,少得可憐,除了天分、興趣和永不灰心的執著外,還要有人肯提拔、賞識和栽培。子擎,這是一條寂寞孤獨又艱辛曲折的路,你如果不能放下心里疙瘩,不要說是畫家,即使一名僅能糊口的畫匠、畫工,你也照樣做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