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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剪幽情 第47頁

作者︰宋思樵

商珞瑤听得辛酸萬分,她咬緊牙關強忍住那泛濫的淚水。

薛碧如焦慮地深深凝望著她,「珞瑤,你真的不肯原諒他嗎?」

商珞瑤心頭一酸,她迅速移眸望著窗外迷離炫奇的夜色,隱忍已久的珠淚終于破眶而出,她悲不自勝地低聲啜泣著,模糊紊亂的腦海里忽然浮現著一個抱著心愛小狽卻不敢哭出聲來的小男孩,漸漸地,小男孩的臉放大換成範以農那張冷峻憂愁、充滿滄桑的男性臉龐,一陣痛憐揪心的痙攣絞過她紛亂如麻的心頭,她倒抽一口氣,語音梗塞地說︰

「我會給他一個機會的,不過,這次得他來找我,他必須憑他的感覺找到我,然後,帶著他的真心獻給我。」

薛碧如臉上露出一絲帶淚的微笑,母性那份無求的愛心深綻在她秀美而刻滿魚尾紋的容顏上。

※※※※

淨嵐山莊。

範以農靜靜坐在書房里,兩只腳高高地架在書桌上,他的書桌空出來的地方堆滿了酒瓶、酒杯、煙蒂、煙灰,還有一罐鎮定劑、安眠藥。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抽了多少煙。

書房里燃著一微暈的立地台燈,輝映著他那張蒼白陰霾、略顯憔悴頹喪的臉孔。

他的頭仰靠在椅背上,他並沒有被自己狠狠地灌醉,雖然他很希望自己能夠爛醉如泥,醉到沒有辦法再發揮思索的能力,醉到不知道痛苦、絕望是什麼樣摧人斷腸的滋味?

商珞瑤失蹤整整一個月了,他無神地凝望粉白的牆壁,懊惱自己的束手無策和彷徨無助。

她就像一陣雲煙突然從他生命中消失蹤影了,他曾經刊登尋人啟事,也曾經開車盲目地穿梭在台北市的大街小巷,更曾經發狂地去查找她台大同學的名冊,一一向她們打听訊息。

然而,一切都像石沉大海一般,她走得干淨利落,不帶走一片雲彩,只留給他永難平復的創痛和遺恨!

他落寞痛楚地想起,郭媽在珞瑤出走之後,對他說過的一段發人深省而令他沉痛萬分的話︰

「大少爺,你無論如何一定要把少女乃女乃找回來,她是我見過最善良、最溫柔、最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了,她完全沒有半絲女主人的驕氣和架子,就像夫人一樣令人敬佩而心折,失去她會是你這一輩子最大的損失和遺憾的……」

猝然閉上濕潤的眼楮,任憑揪腸刺骨的痛苦深深戳絞著他那滿目瘡痍的心。

是的!這的確是他一輩子永難磨滅的遺憾和痛苦

曾幾何時,淨嵐山莊這個富麗堂皇,曾經美得像伊甸園的家園少了它溫婉絕塵的女主人竟顯得這般空洞而淒冷?

他像個坐以待斃的困獸把自己關在書房里,一口一口喝著悶酒。

他一面啜飲著辛辣苦澀的酒汁,一面重復思索著一個令他五髒六腑都絞在一塊的問題︰他失去了她,失去了那個明眸皓齒、溫柔賢淑,好像仙女、天使,菩薩化身的美麗妻子!

他是怎麼搞的?在他擁有世界上最珍貴的瑰寶之後又驟然失去了她?

範以農啊!範以農!你就像你那個比你多了一雙慧眼的弟弟所說的,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渾球!

他的陰沉和自暴自棄令郭媽憂心而不忍,然而,她的苦口婆心只換來範以農不耐煩的咆哮和更厲害的酗酒行動。

于是,無奈困擾的郭媽只有把她的煩惱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薛碧如。

當薛碧如難耐母性的煎熬和憂煩走進淨嵐山莊,打開書房時,她的眼楮和鼻子立刻被滿屋子的煙味和酒氣薰得呼吸困難,頭重腳輕。

她立刻斷然拉開緊閉的窗簾,並打開空調系統的開關,屋內立刻大放光明,空氣也跟著新鮮流通起來。

目睹他那張鐵青泛白的臉,以及布滿血絲浮腫的眼楮,一股不能控制的沉痛和憤怒立即取代了滿月復的憐愛和內疚。

「我想我是看錯了你,我萬萬沒想到你居然是個怯懦、逃避現實而不敢接受挑戰的膽小表!!!」

範以農下巴緊縮,他咬緊牙齦地又狠狠往喉頭灌了一口烈酒。

薛碧如氣得臉色發白,立刻奪走他手中的酒杯,她目光如炬地盯著他,痛心疾首地厲聲指責他︰

「你以為沉溺在酒精和尼古丁里就可以替你找回珞瑤嗎?就可以逃避你的痛苦嗎?你這樣頹廢、意志消沉,如果讓珞瑤知道了,她會回心轉意嗎?不,孩子,她只會更傷心、更瞧不起你,因為」

「夠了,夠了!」範以農痛苦地低吼著,一記粗暴而令人心驚膽寒的重拳敲擊在書桌上,霎時煙灰四揚,酒杯飛落,桌上所有的東西都移了位置,「你為什麼要把時間浪費在我這個不值得你付出關心的廢物身上,反正我又不是你生的,你還是多關心以升一下吧!」

他的話撕碎了薛碧如的心,讓她臉上的血色盡褪,傷心不已,她還來不及從這陣痛楚中蘇醒過來,端著水果站在門口的郭媽卻忍不住滿腔的激憤大聲的沖口而出︰

「大少爺,你不該講這種話來傷害太太的,如果她沒有資格來管你,全世界的人更沒有資格來管你。」

範以農的臉色立刻刷白了,「郭媽,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渾身緊繃,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結而停止流動了。

「郭媽,你不要多事」薛碧如連忙含淚勸阻郭媽,她怕情緒已經夠亂的範以農會承受不住這個突如其來的重擊。

忠心質樸的郭媽卻緩緩地搖搖頭,她老淚閃動地嗚咽說︰

「你讓我說,太太,我再也受不大少爺把你當成一個毫無關系,只是老爺娶來的繼母看待,你對他那麼關心疼惜,你們母子早該驗明正身,早該相認的!?」

冰媽的話像一陣出其不意卻威力驚人的龍卷風席卷了範以農全身的感覺,接著,一抹劇痛絞進心髒,他面無血色地望著淚光瑩然的薛碧如,強迫自己忍受這個令他暈眩而招架不住的沖擊,沙啞而不敢置信的呢喃著︰

「為什麼?為什麼您要瞞著我?」

一顆晶瑩而酸楚的淚珠奪眶而出,薛碧如搖搖欲附墜地扶住牆壁,「因為你爸爸不準我和你相認……」接著,兩行清淚順頰滾落,她強忍住想要擁住兒子抱頭痛哭的沖動,在淚雨滂沱中道出她的苦衷、她的悲哀,還有她和範文輔之間的恩怨糾葛、愛恨情仇。

範以農的臉完全扭曲了,他眼中也閃著絲絲閃耀的淚光,「所以,你才會在夜深人靜、四下無人的時候偷偷溜進我的房間悄悄替我蓋被!?」

「你知道?你竟然都知道?」薛碧如心酸地含著淚水望著他。

範以農扭著唇角苦笑了,他笑得既辛酸又悲慟,「是,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不敢張開眼楮驚動你,我只敢偷偷把這份感激和溫馨放在心底珍藏,我現在終于知道,原來我和以升一樣都可以理直氣壯擁有你的關心,這就是為什麼我生病時你會衣不解帶守在我病榻邊的原因,而我」他悲哀而嘲諷地停頓了一下,「我竟然喊了你將近三十年的‘薛阿姨’,天啊!我這一生到底是活在怎樣荒謬而扭曲可笑的故事里!?」他倏然發出一陣淒厲而諷刺的狂笑,笑得淒涼而渾身震顫。

薛碧如如遭重挫的俯身靠近他,「孩子,是媽對不起你,我實在是個失職又悲哀無能的母親……」她難以自禁紅著眼眶,慢慢伸出顫抖的手,輕輕而心痛的撫模著範以農那頭濃密的頭發。

範以農渾身掠過一陣抽搐,熱淚狼狽地涌現在他那雙干澀酸痛而憔悴的眼眶里,他頸部的肌肉緊繃著,竭力克制那股幾近潰決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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