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吳!版訴我關于攝影的一些事,譬如說,什麼是曝光、雙重曝光、景深、焦距、感光乳劑……」回飯店的路上,方婉萱直向攝影師小吳問個不停。
方婉萱是文字記者,對于攝影是外行。
「方小姐,你怎會突然對攝影感興趣?」一向待人冷淡如水的方婉萱突然對小吳熱絡起來,讓他又驚又喜。
「你講就是了!越仔細越好!」方婉萱沒正面回答,真叫她答她也答不上來。
***
明天一早的飛機就要啟程回台北了。
方婉萱是以準備被砍頭的心情回去的,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弄潮兒在海邊玩著水,方婉萱看著這些女郎,一個個穿著三點式比基尼,爭奇斗艷地玩得不亦樂乎,她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這些女人為何如此開心?她不懂。
但再仔細一看,她懂了,因為那個「討人厭」也來了。而且他手上還拿著相機,他又想重施故技,這還得了,她非阻止不可!要不然這些女人全成了孝敬荷包的冤大頭。
別以為女人都如此好騙,方婉萱發誓這一次要讓他陰溝里翻船,底片全曝光不可。
一個個女人開始搔首弄姿起來,而且……而且又開始盡褪羅衫!天哪!成何體統,如果方婉萱坐視不管,她真是枉為女人了。她一個箭步沖了過去,猛抓過唐逸的手上的相機,二話不說便將照好的底片抽出,看他怎麼沖洗!
唐逸看著她的舉止,既沒阻止也沒搶回。
他就這樣似笑非笑地看著方婉萱,任由她為所欲為。
「看你怎麼再欺騙女人、勒索金錢?」方婉萱把底片扔向海去,毀尸滅跡。
「你干什麼啦!」天哪,責怪她的竟又是女人。
這些不知好歹的女人上了賊船還不知道!還替唐逸說話,天理何在!方婉萱枉做好人了!
她只好費盡唇舌解釋一番。
「這個唐逸是個大騙子,專門以勒索女人的穿梆照為生,你們別被他斯文的外表唬住了……」
這些比基尼女郎你看我、我看你,一臉莫名其妙,過了半晌後,一陣爆笑聲響了起來——「哈——」「哈——」「哈——」笑什麼?什麼事如此好笑!方婉萱弄不明白。
「我們本來就是公子女郎,不多月兌一點誰要看呢!」一個笑得最大聲、穿得最性感、月兌得最徹底的女郎大聲嚷著。
什麼?
「原來我擺了個大烏龍,而且是超級大烏龍。」方婉萱只覺得臉上一陣辣辣的難堪。
一時之間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這下糗大了。她把相機塞回給唐逸,看也不敢看他一眼,便掉頭跑去。
背後笑聲仍然沒有停止,方婉萱停下腳步,又折返了回來。
她要有風度才行。
她清了清喉嚨大聲說︰「對不起,打擾了各位的雅興,這期‘公子’出版時我一定去買一本來欣賞。如果拍出來的效果很棒的話,也許我可以下海兼差,沒辦法,你們的攝影師太有本事,害得我回台北後要喝西北風,還請各位姐姐以後有機會多多照顧。」方婉萱最近越來越會說「客套話」了。這是她以前做不來,也不願做的事。
「唐先生!真是對不住了。弄壞了你的底片!希望以後能有合作的機會,非常期待那天的到來。」方婉萱說得十分得體又讓人耳順。眾女郎這才不再笑聲連連。
可是有一個人笑了。
是唐逸。
只有唐逸看穿了她的把戲,因為他們早就交過手了。
唐逸這一笑如同形容女子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只是唐逸是魅力的「魅」而且笑得好甜,甜得像塊蜜糖。
她本能地也含笑回應,伸手不打笑臉人嘛!心照不宣。
「再見!」這一回先開口說再見的是方婉萱。
會再見的,因為這梁子是結下來了。她挺著背脊向前走,踩著堅定的步伐。她不再煩惱了!大不了換工作就是了,一下子她的心情從谷底爬上了高岸,她再度豁然開朗了。
她原先以為只有「愛」才會讓她有如此強大的推動力,但她一直沒有尋覓到。
現在她找到了新的替代品,那就是「恨」,她必須活得更好,給那些人一點顏色瞧瞧。
第四章
方婉萱在整理行李回台北之前,才發現那件被她「遺棄」在一旁沙發上的藍白西裝外套,她還沒洗呢!
她差點把這件事給忘了,不過還來得及。
方婉萱嘴角揚起了一抹惡作劇的笑意,她也會設計人的。方婉萱即不是用水擦洗也不是送去快速干洗,她向櫃台要了些酒精,她要用酒精來「消毒」這件骯髒人穿的條紋外套。
她對著自己的「杰作」滿意極了。
嘿!嘿!那種拐騙為生的男人早該送去改造了。
用酒精消毒實在還太便宜他了,要不是硫酸會腐蝕衣服的話,她真想「毀」了他這個萬人迷。
方婉萱找了把廢棄的舊牙刷,她決定以折磨外套,來向外套的主人報復。
外冷內熱的她,逐漸在釋放她的內心感受,原來她也有作怪的一面。
里里外外全用牙刷刷過了,不行。他的心更骯髒,他的口袋不知裝過多少不勞而獲的錢財,她將口袋也翻了出來。西裝外套外面共有三個口袋,她在口袋外側吐了幾口口水,再用牙刷拚命刷……等等,西裝外套還有一個暗袋,她差點忘了。
方婉萱伸手掏出這最後的口袋來——前面三個口袋全空空如也,他的錢自然不會帶在身上。咦?她的手模到了個東西。有張硬紙塞在西裝的暗袋里,憑觸感可能是張名片。
這種人的名片,搞不好真印著「萬人迷唐逸」這個不要臉的頭餃呢!她順手就把名片抽了出來,準備再唾棄它一次。
可是——方婉萱這一看,她竟看到了「自己」,那是印有她報社頭餃、地址的名片,「方婉萱」三個字正回看著她,一時之間她自己也搞迷糊了。
唐逸怎麼會有她的名片?
到了澎湖,她的名片只給過兩個人。一個是謎樣的潛水夫;這兩年來一直烙印在她心中的神秘男人。
另一個就是「捕豚」男人陳書豪。
可是,他會將她放在茶桌上的名片給唐逸嗎?他要她的名片做什麼?他居心何在?他又想耍什麼把戲?
方婉萱立即抓起外套沖向飯店櫃台,詢問唐逸住宿的房號。
「唐先生已經退房了——」櫃台小姐微笑著。
走了!比她先走一步。她遲了!他居然外套也不要了。
攝影師小吳已經在催方婉萱,得到馬公機場了。
再等一下,應該還來得及。追不上唐逸,她可以去問陳書豪。
***
「阿逸!是‘她’對嗎?」陳書豪沒頭沒腦地冒出這一句,目光卻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唐逸。
一時間,唐逸有種被人看穿心情的困窘,他逃避似地別過頭去。
「阿逸!我太了解你了,從小生長的背景加上你外冷內熱的個性,漸漸地,你希望在所有人面前偽裝;掩飾你真正的‘自己’,而那位方小姐卻可以輕易地看穿你,牽動你的情緒……」
沒錯!這正是唐逸最近所苦惱的。他發現在她面前無所遁形,他不想這樣。「這是愛嗎?」他一遍一遍地問自己。
「‘愛她’,為什麼不用更好的方式讓她知道呢?你該學習去表達自己真實的情感。」
陳書豪說的是唐逸的痛處。他深蹙著眉頭,沉沉地說︰「她像瓊麻,先是被她尖銳的話所刺痛,讓我重新思考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相處後,愈發現她內在的堅強與倔強是如此可貴,我……唉!在不知不覺中早已深陷其中了。」唐逸一口氣說完後,反倒輕松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