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萱虛月兌似地倒在床上,斜看著沙發上那件藍白相間的條紋西裝像是在嘲諷她一般︰「你的‘手段’又高明到哪里去了?」方婉萱抱著枕頭好想大哭一場,偏偏又哭不出來。
因為她只會為了「愛」而哭泣的;她是「為愛而生」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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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婉萱決定親自登門造訪,采取強人所難的方式。攝影師小吳咂咂舌說︰「搞不好會被轟了出來!」方婉萱當下決定,她先進去試看看,如果可行的話再通知守在屋外的攝影師。
那是一幢用木頭一根一柱搭起的房子,完全沒有匠氣的雕龍畫柱,可見屋主也是個極為崇尚自然的人。
方婉萱在門口探望著,這屋子是沒電鈴的。
「陳先生!」方婉萱輕喚了數聲。
但是屋內沒有回應,于是她大膽地試推開木門,門並未上鎖,而且是根本沒有鎖的木門,可見這兒是不設防的。她深吸了口氣,以一種壯士斷腕的心情踏進了屋子,不請自來的後果她自有心理準備。
她保證會甜言蜜語,使出女人的看家本領來,哄得陳先生點頭。當然這麼做是有底線的,她能做的尺度僅限口頭上。
「陳先生——」方婉萱依舊沒得到回應。
于是她更斗膽地登堂入室,這是間完全木制的屋子,包括家具擺設。談不上古色古香,但樸實質感絕對是有的。
方婉萱听到了談話聲;是兩個男人的談話聲。
原來是有客來訪,所以沒人來應門。而且其中一個男聲又是如此熟悉,她仔細評估後一口咬定——又是唐逸,走到哪兒都踫到這個瘟神。
倏地,她明白了一件事,「搶」了她新聞的人,就是唐逸。
這個拿別人錢財再來借花獻佛的可恥東西,真叫人唾棄!
她氣憤難平地走到了小休息室,兩個男人坐在木矮凳上對飲著。他們喝的不是酒,而是茶,是天人菊泡的茶。
茶香四溢,原來經過烹調的天人菊別有一番風味。兩個男人不時地交談著,談的並不是捕豚之事,而是攝影。
陳先生名叫陳書豪,人倒是沒有書卷味,但眉宇之間一股豪氣表露無遺,男性化十足的臉配上小胡子,年紀在四十歲上下。
對談之中的唐逸神情十分專注,是她前所未見的。
方婉萱的到訪,看似「打擾」到兩人。她本來想表示歉意,然後岔開話題,可是她接著發現,兩個男人根本無視于她的存在,沒有搭理她,她就這樣傻傻地站在一旁。
「一張好的照片需要有廣度與深度,欣賞者馳騁于其中運用其想像力再創造出他所看到的影像!」陳書豪陳述對于一張照片的欣賞角度。
「沒錯!也就是說,欣賞者必須有一定程度的想像力與創造性,否則他只是死板地拍出一堆匠氣的作品。」唐逸回應著陳書豪的看法。
嘖!嘖!好哲理!不懂攝影的方婉萱著實上了一課。原來攝影不是只在「拍」,攝影者本身的創造性更為重要。
「以花、草、樹木而言,它們是大自然育化下最棒的創造物,是無法用人工設計的,鏡頭下揣摩出的也只是時間推移的淬練!」沒想到陳書豪不只是個「潛水夫」,也是個品味男人。
有品味的男人,才懂得欣賞周遭人事物,方婉萱不禁對他們刮目相看。因為這兩個男人談的不是房子、車子、女人、金錢之類的庸俗事物,而是一種心靈的對談!
「因此在藝術的領域里,我們盡量去完成那些接受真實的作品,才是最令人感動的,而那些拙劣的設計品,只會腐化我們的品味罷了!」唐逸飲口了菊花茶,他講得十分投入而聚精會神。
這是方婉萱「認識」的唐逸嗎?未免差太多了吧!
兩個男人心領神會,在唐逸別有心機的誘導下,這場「交易」絕對是成功的。
不行!方婉萱得阻止才行,怕就怕來不及了。
「阿逸,你在澎湖當兵的日子學到了不少!」陳書豪哈哈笑了開來。他這才抬眼看了方婉萱一眼。
「我是——」方婉萱連忙自我介紹,遞上名片。
「我知道!」陳書豪不等她說完便豪爽地擺了擺手。她只好將名片放在桌上。
唐逸自始至終沒看方婉萱一眼,因為他太專注了。
「茶冷了!」陳書豪淡淡說了句。
這話是說給誰听的,難不成是我嗎?方婉萱心想。她還得做加熱水回沖的工作嗎?「好!我忍!誰叫我有求于人呢?」
「我來——」方婉萱硬著頭皮,自告奮勇做起了「下女」工作。
唐逸完全不發一言,無視于方婉萱的存在。
「唐先生!你要不要再喝點——」意思就是不喝茶就可以滾蛋了,輪到她和陳書豪聊天了。她巴不得他立刻從她眼前消失,越快越好。
「豪哥!那就這樣子嘍!」唐逸終于從沉思中轉醒。
「你就看著辦吧!老交情了!真懷念你在澎湖當兵的日子。雖然我們交談次數不多,但是一切盡在不言之中。」搞了半天,原來他們是老交情了!難怪吃了敗仗。
「陳先生!我們報社願意——」方婉萱硬是厚著臉皮死纏爛打,沒辦法,工作仍要交差,不是嗎?
「抱歉!我要的不是錢——」陳書豪果斷地回了一句。
「這樣子啊!那不知陳先生對什麼特別有興趣?」為了扳回劣勢,方婉萱不得不把身子向陳書豪貼近一點!
這時唐逸嘲弄的目光掃了方婉萱一眼,她接收到了。嘲笑我吧!縱使再難堪她也必須撐過。
「不好意思!你不合我口味,我一向對豐滿的女人才感興趣。」陳書豪說得方婉萱臉不知往哪兒擺,想她好歹也有玲瓏身段,竟然嫌她太「縴細」了。
「阿逸喜歡苗條女孩,你比較適合他——」陳書豪竟然當場把方婉萱推給了唐逸,太可惡了!這兩個男人狼狽為奸!方婉萱臉是一陣青一陣白,如今她自取其辱了。
唐逸嘴角發出一聲冷哼!是嘲笑她方才俗氣的言行嗎?
唐逸起身告辭,任務已經完全了。
可方婉萱卻無功而返,而且陳書豪已強行送客了。他眼中的客人也只有唐逸一人。方婉萱只是幫忙倒個茶水。
「陳先生,你先答應我們報社的!」她就是不甘心。
「錯了!我一直在等阿逸回來,雖然我們從未約定。」陳書豪不認為他失信于人,方婉萱踫了個軟釘子。
方婉萱跟在唐逸身後而出,她實在是舊恨、新仇一起涌上來。
「原來朋友是用來利用的!不知哪家報社抑或雜志社給了你多少好處?你就把友誼出賣了!」方婉萱離開陳宅時毫不客氣地貶損他,以挫挫他的銳氣。
「多關心一下你自己吧!你剛才那樣子像什麼來著!」唐逸口吻有著不屑,他其實全看在了眼里。
「我也不過是撒撒嬌而已,又不犯法,哪像你——」方婉萱立刻回去。「一百萬」之事仍懸而未決,她可沒忘。
「你想當交際花還不夠格,因為你太——」唐逸的話停頓住了。他想說什麼?
太清純、太天真……「太什麼?太女敕了是不是?比不上你手腕高明!」方婉萱為他接腔。反正這種人會說出什麼好話來!
唐逸不想再回嘴,因為他發現她很輕易地就挑動他的心弦。這是怎麼回事?這人女人心思敏銳,他不想被她看透。
「別走——你別拍拍就想走——」方婉萱見唐逸不再同她抬杠便要叫住他,她可是非把氣出在他頭上不可。誰叫他害得她丟了工作。
可是唐逸已走遠,把方婉萱尚待發作的怒氣全拋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