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容你是長得美美的,可是說起話來卻毒毒的,這樣會讓人看起來丑丑的。」祺明的腔調完全是草根十足,標準的阿草先生。
「明日又天涯!」杏容泄氣極了,幾乎想明天就走。
「嗯,接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再接!」祺明竟若無其事地玩起接龍來了。
「芳草無情!」杏容也不甘心地和他玩了起來,她想看看他可以裝到何時。
「無情劍客有情劍!」祺明瞎掰一通,不管應該是「多情劍客無情劍」才對。
可是杏容卻錙銖必較,硬要他更正。
「好嘛!那麼凶。無情荒地有情天好了!」祺明略微思索,一下子又回答了出來。
「晴天霹靂——」杏容順口就道。
「錯!此情非彼晴也,同音異字不算。」祺明也不客氣地糾正杏容,不讓她打馬虎眼。
「本來就是一連串的晴天霹靂,你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杏容再也忍不住地狂吼著。
「我這樣很好啊!」祺明怡然自得地吹起了口哨。
是「內山姑娘要出嫁」,很合他現在的品味。也許他就在台東的小鎮隱姓埋名過一生。
或許娶妻生子也不一定。祺明胡亂想著。
「你真的喜歡現在這樣?」杏容望著已經全然陌生的祺明,不死心地問。
「對啊!OF,OFFCOR!不好意思,我英文不是很溜,見笑了。」祺明隨意在長堤上躺了下來,兩手放在腦後一副十分悠閑的模樣。
杏容一怒之下,伸出了腳,用力一踢想要踢他下海——
「救命啊——謀財害命。」祺明錯愕地大喊。
「我不要錢,我要的是人!」杏容干脆卯上勁來,要把禹祺明丟進海里讓他徹底「清醒」過來。
但祺明不斷閃躲著,頻頻叫著︰「非禮——」
杏容真不知他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到此地步,她氣極攻心,更加用力一踹,可一個重心不穩,自己掉下海去。冰冷的海水頓時撲上,但她結冰的心,已感受不到一切溫度。
「把手伸給我,看我對你多好。以德報怨。」禹祺明伸出手來,一副討好模樣,但杏容卻沒有把手伸過去,因為他不是,他不是她所認識的「明」,他們只是有張相同的臉。
「好吧!你嫌我手髒的話,自己起來好了。這兒海水很淺,頂多到你的胸部而已,如果你有胸部的話!」祺明到了這個地步,還不忘消遣她,讓杏容更覺傷心。
是!站著淹不死人。
那橫躺呢?一直漂流至海會不會死——
杏容無奈之下,居然想「以死相逼」。
「阿容!我手洗干淨沒牛肉味了,來!痹。我不扣你薪水就是了。你要是感冒了,明天就少個人手了!」祺明的手再探了過去,可杏容遲遲沒動靜。
「你再躺在那邊睡覺,我可要先走了。反正明天少了你,生意說不定又門庭若市了。」祺明站起身兩手拍了拍,作勢要走。
「我要走了哦!你不說再見嗎?」祺明又回頭再望了一下。仍無回音……他的心開始往下沉,臉上的「面具」頓時融化了開——
「不要——」祺明不顧一切地跳下海去。
飄吧!漂到哪就到哪!
睡吧!睡醒了再說吧!
杏容閉上了眼,有那麼片刻她還真想死。
一雙手向她伸了過來,她不要阿草的手。她想推開,可是手卻抱著她不放。不是阿草,那不是阿草的手,是明的手,「他」回來了。
祺明把杏容抱上岸。
「容兒——」祺明深情地喚著她。
祺明彎子,對著她做人工呼吸,他的唇是熾熱的、火燙的,要吻醒杏容。杏容在蘇醒中,可她不想太早醒來,她怕一切還是空。
可是熱度不見了!他的唇已離去了。
祺明發現她醒了,他站起身子迎向不斷撲打的海風中。
「明——是你,別再否認了。」杏容虛弱地站起身來,站到祺明背後,將臉輕靠在他背上。
別再對她偽裝了,她再也無法承受。
祺明緩緩轉過身來,杏容專注的眼神凝視著他。
「答應我!無論遇到什麼事,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不可以再做這種事。」祺明肯定的語氣,卻又加深了杏容的疑慮,杏容搖頭。
「恨我吧!如果恨我比較容易——」祺明邁開大步準備離去,杏容急忙伸手攔住他。
「我是恨你!可是我……我卻更愛你。」杏容哽咽地訴說真情。
「別這樣!我現在真的不行——」祺明十分為難,幾乎狠不下心,但杏容不明白,為何一定要「生離」?難道是因為易小曼?
「不是因為小曼,我是為了你,因為我愛你,而愛你最好的方式就是讓我們保持距離!要不然我們只會互相傷害,因為我們都很愛我們的母親!」祺明艱難地說出苦衷,語氣中有太多的不忍。
「讓我陪你一起遺忘這一切!」杏容苦苦哀求道。
「我想靠我自己,我想一個人度過最痛苦的時候。」祺明說完轉身又要走,他怕自己再待下去,就會崩潰在杏容的柔情里。
「別走——我不要失去你。」杏容痛徹心扉地吶喊。但祺明沒有回頭,反而加快腳步離去。再見!容兒,祝你幸福。
此時天空突然飄下了一陣雨,細細柔柔的雨絲,灑在杏容蒼白而淚水滿布的臉上,仿佛也在為她做著無言的哀悼。
第八章
成功小鎮的車站。
杏容在等公車,依依前來送行。
「怎麼可以這樣呢?這樣的小說結局沒有人要看啦!枉費你們一開始‘不打不相識’,接著又在床上‘袒裎相見’,然後三見鐘情,再來高潮迭起愛恨交織,完全符合現今言情小說的‘公式’!現在變成‘無言的結局’,我不要寫這種東西,會被讀者唾罵的。」
依依正值二十芳華,對愛情還抱有美麗的幻想。
「依依!」杏容心情十分沉重,不知該說什麼。
「再不然我只好發揮我的生花妙筆,為你們修改結局,讓有情人終成眷屬了。」依依充滿希望地盤算著。她希望處女作能一嗚驚人,不要遭受唾棄。
年輕真好!杏容苦澀地想著。
杏容接著又想,為什麼禹祺明最痛苦的時候,他寧願選擇獨自一人舌忝舐傷口,而不讓她陪伴在側。
或是祺明現在最想要的是自由,讓心自由,不被愛恨情仇所牽絆住。一心一意想要幫助他,是真的對他最好的方法嗎?杏容也遲疑了起來。
「老板也真是的!就顧著做生意,也不來給容姊送個行!」依依踞起腳尖眺望著入口。杏容也十分期待著,但她知道這機會十分渺茫,還是死心吧!她露出一絲苦笑,安慰著自己。
鮑車要開動了,乘客十分稀少,只有小貓兩、三只。
杏容走在最後,她頻頻不舍地回頭,心里不斷掙扎著,留他一個人在這兒好嗎?他熬得過去嗎?他寂寞時該如何打發?
年輕的司機不斷地催促著,她無法再猶豫了,只好咬咬牙上車去,不再回顧。
「再見!容姊。如果我小說寫完了頭一個就寄給你看,要多多指正哦!」依依大力地揮著手,高聲呼喊著,而杏容記得依依的轉告,希望他冬天喝「姜」汁時,會想起她。
「再見!」再見,明!杏容孤寂地靠窗坐下。
她打開了車窗,公車沿山路而行,依山傍水的,杏容的視線直視著窗外,想籍由不斷變化的風景來忘卻一切,但往事仍一幕幕浮上心頭,所有的甜蜜化成了苦澀,今生他們是否能再相逢?
一個轉彎後,杏容注意到一輛小貨車在公車後緊跟著,她不顧一切地將頭伸出車窗外,心中充滿期望,是他嗎?是祺明趕來送行了嗎?杏容瞪大了眼楮,想用力地看個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