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祖兒拿出「賣身契」時,最先映入他眼底的,不是自己的筆跡,而是那個唇印,它強烈的震撼了他!
他幾乎霎時就要月兌口而出了!
他愛她,他愛倪祖兒!他要她,他要倪祖兒!
他痛苦地掙扎著,倪祖兒一定要他立刻、馬上、現在就把秦雨紅從記憶中一筆勾銷。他做不到,他需要一點時間。
于是在一星期之後,他毅然重回舊時地。
林立中也回了老家一趟。林母自從在白家退休之後,就回鄉下住,開了一家小雜貨鋪。白家給的退休金很豐厚,而林立中的薪資也不少,但林母不想當個閑人,林立中也就由著母親去。
「媽!我回來了--」
「阿中,怎上每回都自己一個人回來呢?」
林母把白奕凡寄來的支票,交給林立中。
「阿中,感情要隨緣的好!」
林母沒有點破,或許她也知道了一些。
原本代償秦雨紅父親的欠款,人家也心領了。也罷!
「媽!如果我喜歡一個女孩子,可是卻不屬于端莊文雅型的,你會喜歡她嗎?」林立中問母親。
「傻孩子,你喜歡就好了,何必問我呢?」
林立中的叔叔在鄉下種田。他結婚得早,如今都升格當祖父了。念小學的小孫子常來雜貨店「白吃」。
林母疼小孫子,也由著他去。
小男孩拿著泡泡糖就大方地吃將起來,旁若無人地。
林立中不常回來,小男孩不大認得他。他自顧自地把泡泡糖吹得大大的,林立中看得出神。
「你教我吹泡泡好不好?」
「好啊!一次十元--」
分明是敲詐,有人願意免費教他,而且教到他會為止。
「阿中,你堂哥的兒子都這麼大了!」
林母言下之意,無非是希望林立中早日成家。
林立中也拿了片口香糖。倪祖兒!睹物思人。
林立中決定了,他要「履行合約」。
可當林立中再度出現在倪宅時……
「祖兒她不在。」
「她去哪里了?」林立中焦急地問。
「她說她要懲罰自己!」
「伯母!她怎麼懲罰自己?」
痛打自己?不吃不喝?林立中心急如焚。
「我也不知道她搞什麼把戲,總之她不讓我跟著她!」
「她現在身在何處?」
「祖兒說要把自己關在一個‘鳥不生蛋’的地方一個月,好懲罰她自己!」倪夢涵有點困難地重復著倪祖兒的用語。
「鳥不生蛋--」
林立中思索著,難道是那兒?
倪夢涵點了點頭。
因為她也去過「流水村莊」,她信得過那對無名氏夫婦,所以她才會放心讓祖兒一個人去。
倪祖兒臨走前,還特別交代她,「萬一」林立中回來了,干萬不可以告訴他她在哪,說他要是有心一定找得到。
倪夢涵雖勉強答應,可她同樣心急,何況她也沒直說!
再如此捉迷藏下去,到何時才有個圓滿的結局?
祖兒不會怪她的。她一定會明白的。
林立中立刻要出發,往「流水村莊」去。
一出倪家大門又踫上吳仁德,他又來報到了。兩個男人打了個照面沒說什麼,各有所思、各有所圖。
「夢涵,我來了。」
「夢涵」二字叫得多順口!一點也不生疏。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諸多不便,請見諒--」
「沒關系、我們可以在人多的地方見面。」
「人言可畏!」
「我們結成一對,他們就無話可說了!」
倪夢涵不得不拉下臉來,她很少動怒的。
「我改天再來,夢涵你別生氣!」喪夫之痛仍未痊愈的倪夢涵,不想同他糾纏不清。
吳仁德踫了個釘子,仍然不改其志。他座右銘是「有志者事竟成」!
倪夢涵從一個郵寄的牛皮紙袋內,掏出了一條手帕來。不知章玉琴用了什麼方法,把手帕上的舊唇印全洗掉了。
沒有褪色的紅唇印,手帕上頭空無一物了。只是一條平淡無奇的白色手帕。信封上是個男人的筆跡。
是他,那個名叫亦竹的男人吧!他真有心。她想,章玉琴原該是要將手帕扔棄的,卻讓他撿了回來寄還給她。
章亦竹,可惜祖兒同他無緣。
希望他日後能找到一個適合他的女孩。謝謝他。
楚大樣死後的諸多遺物和財產,她只得到了一條舊手帕。但對倪夢涵而言,這已足夠了。因為她已得到了最好的珍寶,那就是她的女兒。祖兒是大祥給她最美好的遺物。
倪夢涵把手帕放回牛皮紙袋內,重新封合它。
餅去的就讓它過去了?
紅顏並非是罪過,怪只怪命運捉弄人。倪夢涵期待著好消息,期待著林立中和祖兒的好消息,她期待著。
林立中駕車疾馳在馬路上。
上回他是在昏迷之中,讓章氏三兄弟給抬到石室的。而後又步行至「流水村莊」,所以路況並不很熟。
等林立中找到「流水村莊」時,太陽已西下了。
小路汽車過不去,林立中只好停下車來。
他沿著水流聲走,深怕走錯了路。
林立中腳上仍穿著皮鞋,不過他沒系領帶了。
但是他卻發現……
沿路的小徑、兩旁的綠樹枝下,系了一條又一條的領帶。各種顏色、各種款式都有。
但沒有一條是林立中遺失的那條領帶。
這不重要,反正林立中已經被「帶壞」了,衣冠不整也無所謂。外表並不重要,穿著更是不能用來評估一個人。
林立中的心中感到一陣狂喜。
祖兒知道他會來。她希望他來的!
林立中開始跑了起來,礙事的皮鞋又被他踢掉了。
這一回,說什麼他也不讓祖兒趕他走了。他不走,說什麼都不走,他要死皮賴臉地待在她身邊,而且一待就是一輩子!
她是他的「師父」,這一輩子都是。
小屋已在望。林立中一點也不喘,他太興奮了。
可是不見炊煙,也未聞雞聲。
好安靜。太安靜了!一點聲響也沒有。
雞棚是空的,稻田也無人耕作,農人夫婦已經不在了。
「祖兒--」
那對無名氏夫妻已經離開了,那祖兒呢?
她一個人如何在此過活?她又不事生產。誰來做飯給她吃?林立中心疼了起來,而且是好疼、好疼。
「祖兒--」
林立中發現了停在屋邊的機車。祖兒的機車。
她在!她還在這兒--
「祖兒--」
林立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起來,可是沒有回應。
林立中推開屋門,走進去--
「祖兒--」
林立中喚著,朝屋內走入。
林立中听到了聲響,是木柴相撞的聲音。
林立中看到了倪祖兒了。
她正在起火準備做晚餐,難怪不見炊煙,可分明不會生火,忙了半天還是沒什麼火花。林立中不禁莞爾。
倪祖兒的穿著十分地「家庭主婦」。
看來農婦並未將衣物全部帶走,祖兒一身布衣布裙。
可是再一看,倪祖兒的兩耳上戴著耳機,她正在听著隨身听!苞著音樂搖擺,然後又一邊生著火。
難怪她听不見他的呼喚!
「祖兒--」
林立中向前走了幾步,停在祖兒的身旁。
映入倪祖兒眼簾的,是一雙沒有穿鞋的腳。襪子破了洞,腳趾頭都跑出來了,可見這一回跑得更激烈。
倪祖兒拿著木柴的手在顫抖著。他來了,他真的來了!
林立中摘下了祖兒的耳機,關掉了。
他拉起她的身子。他再也不讓她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你怎麼來的?一定是媽偷偷告訴你的!」
「你不也希望我來嗎?那些領帶--」
「那是我賠給你的,你那條領帶掉進臭水溝不能用了!我洗不干淨它--」倪祖兒仰臉望著林立中,稚氣未月兌地述說給他听。
「系一條黃絲帶在老橡樹上」,倪祖兒從這首歌學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