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我回算一下,正是我同賢一發生關系,與他暫時分開之時。我心中一驚。
我仔細端詳著她,發現她的神韻有些似我,同樣是再平常不過的女子,隨處可見。
「你怎麼認識賢一的?」
「我在酒吧上班。有一晚石先生來店里喝酒,喝得醉醋酸地,就帶我出場上賓館。他嘴里一直喊著‘初雲’這個名字。」
我的心震了一下。「賢一把你當成了我?」
「是的!他酒醒後覺得後悔,說要給我錢,可是我不要,我是自願陪他出場的。因為,他是個好看的男人。」
「後來呢?」
「後來,石先生說將來我有困難可以去找他。他留給我一張名片,上面有他的聯絡電話和姓名。」
「你有沒有找他?」
她搖了搖頭。
「為什麼?你不是說孩子是他的麼?」
「我不想他說我乘機勒索、敲詐他。萬一他否認孩子是他的,我會羞得無地自容的。」她低下了頭,語氣哽咽。
「你叫什麼名字?」
「翩翩。」
很美、很好听的名字。
「我肚子大了,老板就把我開除了。我連交房租的錢也沒有,又不敢回南部老家去。現在真是走投無路了。」
「你怎麼知道我的?」
「我跟蹤你,我看見你同石先生一起出現在石氏公司,我打過電話,接听的小姐告訴我,那是石氏公司。我一听就掛上了電話,那是有錢人的公司。我如果真找上石先生,人家必定以為我是貪他的錢。」
看著翩翩娓娓道來,我竟起不了一絲疑心,因她說得很真摯、很感人。
「我只想趕快把孩子解決掉,然後去找別的工作。」
「既然你不想要孩子,為何要拖到現在呢?」
「佟小姐,你我都是女人,要割舍肚中的一塊肉,不是說做就能做到的。何況,我心中並不是一點希冀都沒有!」
翩翩很坦白,她知道有孕時,心中也是有過幻想的。
「我問了你的鄰居,得知你的姓名。」
「王大偉是熱心人!」尤其對女人特別熱心。
王大偉同德三下一樣,德三只對美女獻慇勤。
「你確定……」
我知道這話不該說出口的,可我不能不為賢一著想。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即使翩翩說得再真摯,令人一掬同情之淚,但,全信她,對賢一是一件不公平的事。
「佟小姐,你懷疑我?」
「翩翩,若要我完全信你,也太說不過去吧!」
「是的!我無憑無據。」翩翩的語調悲淒,更顯得楚楚可憐。
「不如等賢一回來再做商量。他現在人在加拿大。」我勸翩翩想清楚才好。
「到時候,孩子就大了。我不想再耽擱下去。」翩翩語氣堅定,似已下定決心。
我收留翩翩一宿,她已無處可去;我給了她一套寬松的家居服,讓她更換。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實在令人不忍苛責她。
我會問賢一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到底如何,我當然會給他解釋的機會。浴室內有抽泣聲,想必翩翩又牽動了傷心往事。
很久,翩翩還不出來,我拍了拍浴室的門。「翩翩,開門!」
我听見了申吟聲,那聲音似是痛苦不堪。
門反鎖住了,誰也推不動。我心中有不祥的預兆,怕是翩翩在浴室里出事了。我用力地一敲再敲,門依然緊閉。
我想起了熱心助人的王大偉,便急忙跑到王大偉家,按他的門鈴。
王大偉睡死了不成?久久才來開門。
「誰啊?」王大偉大打著呵欠道。
一見是我,王大偉的瞌睡蟲不見了,忙問我有什麼事。我二話不說拉著王大偉往家里走,三更半夜,孤男尊女的。我們遲了一步,浴室的門已開了。
浴室內,地上一灘血水,翩翩身上那件寬大的花布衣被血染紅,落在地上,人卻已不見了。她從後門走了。
她為何要走?為何浴室的地上都是血水?
王大偉看著滿地的血,張目結舌地。
他以為發生命案,要報警去!
「大偉,不是的!是流產。」
我猜想,翩翩自行采取墮胎了。
浴室的地上,有一長條鐵鉛線,血淋淋地,令人怵目驚心,看得我直打冷顫。那鐵鉛線是我拿來通水龍頭、水槽的淤塞物的。我的頭有點暈,搖搖欲墜。
大偉扶住了我。「初雲,你沒事吧?」
「沒事!」我推開他的手。
沒想到翩翩是如此地性情剛烈,我不該面露懷疑之色的!不知她是否安然無恙,單憑一地的血跡,我無法確定她肚內的孩子是否仍在?還是已沒了。
我必須盡快找到她才行!她剛離開,人又虛月兌著,應走不遠的。
王大偉自告奮勇開著他的國產車載我四處尋找翩翩。找遍了附近四周,可就是找不到;連最近的醫院我們都找過了,還是沒有。
翩翩到底上哪兒去了?
真怕她出事!她看來不似精神異常,說起話來條理清晰,不可能會是精神失常的瘋婦跑到我家來胡言亂語的。可我遍尋不著她的蹤影。
一直找到天亮,街上人群熙來攘往時,我才回家。
「王大偉,你跟她去哪里了?
王大偉的女友一大早就來查勤,這下可得費一番唇舌解釋了。王大偉忙安撫嘟著嘴的女友。
我向大偉道了聲謝,進了屋里。
一整天,我心神不寧,上班也坐立不安。
同事們羨慕我釣到了金龜婿,消遣我何不將其中秘訣寫下,好供她們參考。我一笑置之。
「初雲,結婚後,你還為我工作嗎?」
「為何不?」
「我以為你想當少女乃女乃呢!」老板開我玩笑,我沒心思回應。
看著無名寄來的新作《還似無情》,我竟沒有喜悅的表情。無名寫得極好,只是我無法專心閱讀。幾次想打越洋電話詢問賢一,可又不知如何開口。
賢一固定每晚在我睡前,打電話給我,下了班,我立刻回家守著電話。
晚飯沒吃,澡也沒洗,什麼事我都不想做。終于,過了很久很久之後,電話響了。
「初雲,是我。」是賢一,我正等著他的電話。
「賢一,有些事你並沒有告訴我。」
「什麼事?」
「我想你自己說。」
「初雲,我不知你所言何事?」他的語氣納悶。
「關于另一個女人的事!
「初雲,你是說利敏嗎?那真是過去的事了。」
「不是過去式,是現在式!」
賢一在電話那頭笑了起來。「初雲,焦琴又對你說了什麼?我不會亂來的,相信我。」
我不想再問下去了,如果賢一真有心瞞我,他就不會說的。
他是個藏得住心事的人。
「沒什麼!我只是試探你一下。」我掛上了電話,心中的疑竇仍然揮之不去。
我守著門口,等待翩翩再找上門來。整夜我都不想睡,也睡不著,精神狀態緊繃著。這種事不好張揚,何況真相不明,即使對王大偉,我也說得含糊不青,只說翩翩是我一個多年不見的朋友。
我正想起身沖杯咖啡時,門鈴響了。我立刻沖去開門,希望是翩翩!
不!是個年紀有翩翩兩倍大的女人,她的臉上已有些許皺紋,容貌與翩翩有些神似,但蒼老許多。
「這位太太?」
「我是翩翩的阿母。」她操著一口台灣國語,一身鄉下人的打扮,看起來有些土氣。翩翩是長發,她則是燙卷的短發。
「你就是佟初雲?」
「是的!我就是。」
她「咚」地一聲,向我跪了下來。「求求你,佟小姐,可憐可憐我家翩翩吧!她大了肚子,你把石賢一讓給她吧!好不好?」
「伯母,翩翩並不想嫁給石賢一。」
「誰說她不想?否則她干麼留著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