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該是時候了。」木蕁織理所當然的點頭起身。
「不,你留在這兒,我不要你跟我一塊冒險。」他立刻厲聲喝道,表明自己的立場與決心。「雖然這是我與司徒昭葛的私人恩怨,但只要你與我一同出現,他便會連你一塊索命。」
「我留在這兒做什麼?」她冷然拒絕,難以認同他的好意。「等你們火並完再出去收你的尸嗎?」
「無論什麼事我都願意听你的,因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但這回,無論如何請你听我的,我的命不值錢,而你卻是木老前輩的單傳弟子……」
「你真的很討人厭,你知道嗎?」木蕁織不客氣地打斷他。「命是我自己的,只由我自己操控,你所能主宰的,也只有你自己那條爛命。如果你怕我與敵人正面迎戰會拖累你,那麼你放心好了,即使是死,我也不會怨你,你可以不要管我,專心的殺了那個叫司徒昭葛的人。」
她的思考邏輯和他的完全不同,當她瞪大眼以不容實喙的字句迫他妥協,他竟不得不臣服。
「你——我實在不值得你這麼做!你要我怎麼說才好?」咬緊牙根,他又氣又惱的皺起兩道濃眉。
「我不是為你,請你記清楚了。」簡單回答,漠寒的神情再無半點溫度。
藺明爭無奈低嘆,也為這接下來要面臨的拼死一戰感到憂心忡忡。
老天爺,我已不求你憐憫我這該死之人,但求你眷顧她,讓她好好活下去,畢竟,她是不該死的,尤其,不該為他而死……
眉月斜掛在樹稍之上,掩映著十幾棵參天古桐。
四外群峰聳秀,浮雲出岫,空氣里卻嗅得著肅殺氣息,料峭寒意在樹林里化為冷風流竄,刮起枯葉片片。
在這孤獨島嶼的方圓,不時可見黑衣人來回走動。十天過去,司徒昭葛果真還不死心。
他知這草廬里有鬼,便放把火燒了它,炭黑色的土地露出了一截光潔的石板,才發現石板下暗藏玄機,還命人跳下去探個究竟。
怎料這一跳直入黑不見底的池潭,冰寒徹骨的低溫凍得四肢無法正常游動,當場溺斃。
但也因為這樣,他十分清楚藺明爭還活著,且被個了不得的奇人所救,現下就躲在這深谷某處療傷。
既然如此,他更沒理由收隊,只要把這山谷密密實實地封住,一有風吹草動,便能順利輕取勝利,定要讓藺明爭一命嗚呼。
「嘩啦!」
水聲乍現,兩道人影自瀑布後頭飛縱而出,這短短一瞬,幸好沒有引起任何注意,瀑布浩大的聲響巧妙掩蓋他們的出現。
藺明爭心底明白,木蕁織口中所說的「功夫底子」,絕非只是體力過人那般簡單,瞧她配合著自己的速度一並沖出落瀑,不疾不緩的無聲落于地面,可知她的輕功不亞于自己。
兩人衣衫只濕了一點,在稍微斂整後並無受寒之慮。為了在這月夜中不至于離散,藺明爭伸出手掌,直勾勾地望住了她。
從他眼中讀出了訊息,她將手托付到他的手心里,一個緊握,同時收縮了兩人的心髒,這刻,他們是命運共同體。
緊接著,藺明爭邁開大步,帶著她一陣急奔,足尖輕點躍上枝頭,一連幾個起落,在林間疾躍奔走。
但也如同他所臆測的,來自四面八方的危險已經臨到。
縱目一望,驟見三縷寒光朝面門射至,藺明爭雙眉陡豎,右掌吐勁,將襲來暗器一舉震飛。底盤跟著下沉,拉著木蕁織一同橫飄落地。
「了得、了得,夜視的能力果然了得!」
伴隨聲音出現的司徒昭葛,臉上照舊爬滿枝節般的駭人紫斑。他嘻嘻地笑,那笑聲回蕩在淒冷夜風里,顯得格外陰森。
「喲,我有沒有眼花,你怎還帶了個姑娘呀?」他怪叫,目光婬惡,笑得更加狂妄。「好樣的,曉得我的胃口呢。既是如此,這回會讓你死得更痛快些,嗯……例如,廢了你手腳,讓你眼睜睜的看一堆男人輪流她?」
「住口!」藺明爭憤恨冷酷地斥喝,不自覺的握緊拳頭,卻忘了他的一只手還握著她的。
四周已有愈來愈多的黑衣人包圍,他的心直往下沉,但斗志卻為之激揚。
木蕁織面無表情,不覺得害怕,也不覺得恐懼,以局外人的目光環掃周遭的人事物,至于司徒昭葛那下流無恥的一番話,只讓她更加確信這人非死不可。
「瞧瞧,你還手無寸鐵呢,咱們還要不要比劃比劃?」司徒昭葛故作好心的丟了把刀到他腳前。「來,大爺賞你這把刀,咱們公平決斗。嘿嘿,當然不是一對一,而是十七對二。」
藺明爭正踟踢是否有撿起的必要,她卻低聲說道︰「別撿,刀柄有毒。」
由于她的阻止,他放棄了使用兵器,然一想到必須空手與司徒昭葛對戰,心里不免有些戰戰兢兢。
凌空一聲長嘯,司徒昭葛劈著快斬大刀的身子已然欺近,藺明爭立刻松開抓著她的手,決心放手一搏。
他身形側進,快若疾風,急切問撤出雙手,劃了一個半圓,呼的送出一道勁風。
只听「啪!」的一聲,司徒昭葛頓覺右腕一震,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
這怎麼可能?
這小子的內力竟在短短時日精進得更加純熟與渾厚,這完全不在他的預料之內。
藺明爭自個兒也難以實信,望著雙掌呆了呆,趕緊趁這時機取得優勢,右臂一伸,閃電般指向司徒昭葛的肩井穴,左手同時由外向內,圈拍而出。
司徒昭葛暗暗吃驚,身形微退半步,利落閃避,陰狠目光同時瞟向黑衣人,要他們立即出手。
刷刷劃過的刀鋒,距離藺明爭的鼻尖不過一根毛發的空隙,為免黑衣人威脅到木蕁織的性命,他選擇後退,翻腕疾擒其中一個的右腕脈門,左手如鉤,右掌頓沉,斜劈對方一臂。
饒是他動作再快,也抵不過這數十人的迎頭痛擊。一瞥眼,司徒昭葛那張來自地獄的惡煞臉孔已至身前,他硬生生地擋去刀光劍影,又忽略掉對木蕁織的保護,耳畔忽聞「啪嗤」劇響,似有骨頭被活生生拆離碎裂。
他心下一驚,卻無暇回頭,司徒昭葛將手上大刀耍得密不透風,每一刷都直取他腦袋,讓他輕忽不得。
情勢是什麼時候逆轉的,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當司徒昭葛臉上那狂狷自大的邪氣突然消逝無蹤之際,他轉回頭,幽暗的林子里早已躺下了數十條尸體,而這其中卻不包括木蕁織。
藺明爭忘了要再打斗,一顆心懸在喉頭梗著,直到葉縫中的月光下走出一道縴巧人影,這顆心才勉強吞回原來位置。
染血的衣裙紅點斑斑,在她臉上卻尋不出半點打斗過的喘息與疲憊,司徒昭葛大受打擊的跟跡後退。
「你……你是誰?」
她氣定神閑的上前一步,對上司徒昭葛那過度震駭的目光,盈盈一笑。
「司徒先生,下回別再花銀子養這些個廢物,太弱了,一點用處也沒有。」
「你、你到底是誰?」聲音隱隱戰栗。
「說了你也不認得,還是別說了吧。」
他不確定司徒昭葛是否正在發抖,不過,當他回神想去制伏他的時候,滿山遍野早已沒了他的影子。
平復不了內心里強烈的震撼,他目光如炬地宣視她眼眸里的欲告口又止,沉默之間,誰都不想先開口。
然而,當她緩緩走到他面前,他不由分說的將她攬進懷里,似久別重逢般緊緊抱住她,心中思潮洶涌,層疊的浪濤已將他的理智淹沒。
這完全不似練過功的嬌弱身軀,怎會有這樣可怕的殺傷力?天曉得他有多麼擔心她會死在那群黑衣人的手下。她的身子還是不夠溫暖,在夜風的吹拂下更顯得冰冰涼涼,他一刻不肯松手的將她擁在胸膛里,讓激動的心情漸漸平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