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妻?這女人是他的未婚妻!
當頭棒喝的感覺就是這樣吧!霍語瓏只覺天旋地轉,心痛得不能自已。
她的未婚夫……有了別的未婚妻?
炳,這是應該的啊,她早不是霍府千金,又與長工傳出丑聞,即使這女人是傳聞中的青樓女子,她也沒資格看輕她。
她的眼底蓄起淚光,為了不讓人瞧出端倪,她假裝扶著東晏芷低垂著頭。
「要不要派人去通知這姑娘的親人?」見她沒說話,郁還煙輕聲問道。
她強自振作地背對著點頭。「她是‘大雕團’團主的女兒,現在整個團就駐扎在雙燕拱橋邊。」
霍語瓏,你真可悲!
今天受傷的是晏芷,還能說出個能听的身份,如果受傷的是你,別人該如何形容你?
是「大雕團」好心收留的乞丐?還是「黑心園」那見不得人的霍語瓏?
無止盡的痛楚一波波蔓延,多麼不願在這馬車上多待一分鐘。
這郁還煙,是我見猶憐的楚楚動人,不管她是什麼身份,她都得到了時二少的心,在時二少的心中,說不定早忘記她這個曾有短暫婚約的女子。
人的命運,怎會如此坎坷離奇?
而她,又怎會如此心痛難當?
在東晏芷被送回到團里後,這個新年,也在措手不及中展開序幕。
為讓事情平和的劃下旬點,時墨全支付給東並揚一大筆賠償金,並送上許多珍貴的補品參藥,平息這樁無意釀成的撞人風波。
由于手臂關節處骨折,好些日子無法動彈,東晏芷成了不折不扣的傷兵,只能躺在床上安歇,起居就由霍語瓏來照料。
她理所當然地挨了頓罵,腦子里卻記不得東並揚罵了些什麼,一顆心恍恍惚惚、晦暗渾濁,無法听進他氣憤的每一句數落。
除夕的夜晚,拱橋下頭、河堤邊岸的階梯上,她獨自瑟縮在月光照不進的角落里,瞪著河面結凍的白色冰霜,忍不住挑起腳邊一顆石子,在冰面上敲出一個黑幽幽的洞,里頭似有潺緩的河水尚在流動。
「都已經凍成這般,該是沒有任何魚兒能活了吧?」她喃喃低語,專心地再把洞敲大,以致未注意背後傳來瑣碎的腳步聲。
霍諾瓏被這突來的聲響駭一大跳,身子微傾險些掉進河里。
「又是你!」真是來者不善,她瞥過視線,看到邱海堂那張故作微笑、卓爾不群的臉龐,立刻又撇過頭去相應不理。
「為什麼沒去吃飯?」
她暗自決定無論他說了什麼都不回答,因此兀自繼續敲著冰面。
「是為了晏芷的事難過,還是為了自己的未婚夫另有新歡?」
「什麼?!」
當場,她像被戳中致命要害般地跳起,那雙憤怒至極的烏亮黑瞳,閃耀著激昂的火光,在瞪住他的同時,身子也一陣輕顫。
「你怎麼知道的?」
「知道你沒去吃飯?」他露出狡黠表情避重就輕。
「我的意思是,你怎麼知道我和他的事情?」
「因為痛恨你,所以耳聞你的事情便記得特別清楚。」他神情愉快地聳著肩。「而且,我還可以奉送你另一件消息。」
她一頓。「什麼消息?」
「時二少的新任未婚妻,是當今聖上失蹤十八年的二公主,比起你這曾是京城首富的第一千金,還是略勝一籌。」
「公主?」她再度一呆,焰氣有如急流勇退。
不公平……這太不公平!
那個郁還煙不但擁有傾城之貌,還是名尊貴非凡的公主。
也難怪時墨全並不在意與她的這樁婚事,難怪……
「你很在乎時墨全?」斂住了笑意,邱海堂用著正色目光定定注視她。
這一刻,她居然笑了,笑得淒切慘澹,仿佛他說了句可笑又可悲的話。「在之前我根本沒見過他,如何在乎?」
寒風刺骨,她的笑比這道冷風還要來得更冷,他不覺打了個冷哆嗦。
「那麼你在笑什麼?」
「我在笑……‘天壤之別’這四字,原來是這麼用的!」語氣倏地一沉,陰郁的眼轉黯,唇角的笑亦斂,哀痛逾恆的心……無從愈合。
仿佛看出她受創甚重,他竟不忍心再去傷害她絲毫,這個始終倨傲、始終倔強的霍語瓏,在經歷了一連串的打擊後,露出了最痛苦的表情,卻不曾為任何人、任何事,掉過一滴不爭氣的淚。
她靜靜地坐回階梯上,垂下的眼睫遮住空洞的瞳眸。
邱海堂一時愕然,亂糟糟的思潮里揉進無限的憐憫與不明情像。
「……對不起,如果我說錯了什麼,我向你鄭重道歉!」這是他現下惟一能做的補償。
她閉了閉眼,像在眨掉眼中那抹傷痛。「你沒有說錯,錯的是我,我不該自以為是、不該仗勢欺人、不該有恃無恐的欺壓別人、不該瞧不起老百姓、更不該端架子讓服侍我的下人不好過,總而言之,我是無藥可救。」
听著她的懺悔,邱海堂不明就理的胸口一熱,握緊了雙拳,微微感到激動。
他是在干嘛?明知道她已經月兌胎換骨,不再是從前的「刁蠻千金」,還說這種話來刺激她,實在太可惡了!
張口欲說什麼,在看到她悲傷蒼涼的神情時,卻又打住。
「如果我不曾惹得天怨民怨,或許我還能待在霍府做千金大小姐,可惜,我連自己的名譽都給賠了……」
腦門轟地巨響,全身血液凍結,他難以置信地瞠大眼,濃眉瞬間聚攏。
在他青天霹靂的時候,附近驟然點燃施放的鞭炮煙火,劈哩啪啦漫天作響。
新的一年,就在無言中轟烈來到。
棚外鑼鼓喧騰,萬眾期待的獅舞在排山倒海的熱鬧掌聲中開演。
首場戲碼「醒獅引仙歸深山」,引喻住在天庭的仙人舞到人間來,醉沉在酒氣當中不歸天庭,大感棘手的天庭乃指令獅子帶回仙人來,于是獅子降到人間。
此舞輕松幽默的描寫為將醉醺醺的仙人帶回天庭所下的苦心,獅子細膩的表情與無可言喻的味道,乃是此舞的物征。
接連幾天,獅團轉移陣地到每一處廟會前演出,睡獅、獅翻身、探門聯、踏七星、踩八卦、獅過橋、桌上功夫、桌上探井、獅切血、咬水果、撿紅包、咬青、獅接禮、拜廟、四門到底。
直至年節過去,所有的表演也告一段落。
在榻上安躺數天後,東晏芷顯得蠢蠢欲動,雖然傷口未愈,但她已經不耐地想下床走動。
霍語瓏一見,蹙眉地伸手按住她。
「你想害我被團主罵嗎?他交代過不得讓你下床。」
「我不是廢人,再這麼躺下去會瘋掉,無名,你讓我下來走一走,我保證不出房間。」眨著水汪汪的一雙美目,東晏芷可憐兮兮地哀求著。
「萬一正好有人進來呢?」並非她鐵石心腸,只是她不願自找麻煩。
「誰要進來都得先敲門,到時我再躺回床上就是。」
「不行,我不答應,你還是躺著吧,否則這責任我承擔不起。」
「無名……」東晏芷完全沒料到她會如此斬釘截鐵的拒絕自己,一時倍感錯愕地愣住不動。
霍語瓏神色淡漠地將床被拉整,然後走回圓桌旁的椅子坐下,試縫著一條黑色袖帕。
「無名,你怎麼了?從我受傷以後,你就變得好奇怪,你……」
「不要說了。」她冷漠打斷。
「如果你有心事應該告訴我,我們是好姐妹呀。」東晏芷不明白她何以轉變如此巨大,雖然她總是緊閉心扉,但也不似這回的冷酷無情。
「我什麼都不想說,你好好休息。」但她仍是頭也不回地答。
「……無名,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讓你開始討厭我?」即使她已擺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東晏芷還是耿耿于懷的窮問不舍。「可是你知道嗎?這些天我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事情,說出來也不怕你笑,我……我很喜歡海堂哥,就是不知道他心里有沒有我,雖然他對我很好,但總覺得只有兄妹間的那種情誼,我很想問他喜不喜歡我,但是我一個女孩子家,又怎麼問得出口?」她苦惱地搖頭,卻沒注意到霍語瓏乍聞此事時,雙肩陡地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