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有幾分吃驚地說︰「我不是閑著嗎?」
「這要是閑著,那你要忙起來可就更討厭了。」她冷冷地說,在突然看到他帶幾分譏笑的眼神時候,她感到自己又說走嘴了。
「可你已經看到我忙了。」他提醒她。「你並沒有表示討厭。」
她在那舒適的老式軟椅上整了整坐姿,心里琢磨著,他要是穿黑衣服不那麼性感就好了。他的長褲和短袖上衣都很平常,上面沒有設計商標,也並不很新,這倒更增添了幾分典雅。他的換洗衣服都掛在一個櫃子里,里邊顯得空藹藹的。
但她依舊昂首挺胸,她不再在乎自己的穿著了。她不想只做個衣裳架子。
「我的意思是說,你只要是醒著,就非得每時每刻都有點兒事干不可。」她一邊說,一邊看著他把不知從哪個旮旯里翻出來的象棋子擺到桌子上。
她自己曾經也是那樣的,她暗暗想到。一時一刻不安寧,時刻等待著下一個挑戰,提防著來自朋友或敵人的下一支暗箭。直到這一切都離她遠去之前,她一直都沒有意識到它剝奪了她多少生活的樂趣。
他聳了聳肩膀。「這對我來說很自然,我生來就是閑不住。事實上,最近幾天是幾年來我過的最像度假的幾天。」他垂下眼楮,想起自己計劃的最近一次度假實際上是那次被她破壞的蜜月旅行。
在他凝視的目光下,簡感到幾分不自在。「愛娃經常說,你對工作的興趣超過對她的興趣。」她說出這話的時候並不知道這在他心里引起的反響。
他丟下棋子,在屋里走來走去。「愛娃到你那里是不是就只管絮絮叨叨地說我的壞話?」
「不是壞話,在愛娃看來不是。」
「就算不是。但如果她來和我談這些,而不是和你談,我們本來可以很好地把問題解決的。」
「我不相信。」簡說著想起愛娃的褐色眼楮里滾動著的對康拉德愛戀的淚珠。瑞安不管受了多大委屈,至少他還不知道自己是敗給了一個能力和自己無法同日而語的人,他沒有必要非得承受這又一重屈辱。
他眯起了眼楮。每當他要說一些尖銳或難听的話時,他都會做出這表情。「我在床上能滿足她嗎?她那麼輕易就相信我另有私情,是不是她在床上也對我不滿意?」
「你們跟本沒有上床。」簡立刻反駁說,但馬上意識到這是他的又一個圈套,不由得咬住了嘴唇。
他得意地微微一笑,知道愛娃把這樣的隱私也和她交流了。「她難道沒有告訴你那是為什麼?」
「告沒告訴不關你的事。」她說著把目光一轉。要不是她早就提醒愛娃不要過于相信瑞安,事情或許不會發展得如此戲劇性。但是在她听到愛娃以毫無興趣的口氣談論瑞安的時候,她自己也經歷了難以忍耐的嫉妒。
「我想你知道她還是個處女。她說她希望把這保持到結婚以後。」瑞安輕聲說,銳利的目光注視著簡顯出幾分內疚的臉。「在你們女孩間聊天時,你有沒有在這方面鼓勵過她,利用任何機會……」
簡眨了眨她的藍眼楮,把頭一揚說︰「不,你不能——不能因此指責我。我也一直不清楚她為什麼會——」她發覺自己又說多了,趕緊把嘴閉住了。
「會怎麼樣?抵制我?回避我?」他緊緊迫問。臉上又顯出以往的凶惡表情。「可我知道你覺得我魅力無窮,簡。」他說得她臉上直發燒。「可我們在說的卻是個一味講道德,怕羞得不得了的人。」
簡不由得鼻子直出粗氣。愛娃不願和她的前未婚夫睡覺,並不是什麼道德問題在作怪,而是她正愛著另外一個人。她在和康拉德睡覺的時候一定不怕羞!
「至于你,」他猜測說,「我想如果你真愛某個男人,他一定會讓你離不開他的床。」
她想起自己在那旅館房間里的放肆表演,不由得臉更紅了。「如果你是想說我沒有道德……」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過是說,你一旦卷入一件事情,就會全身心地投入——不折不扣,不躲躲藏藏……開足馬力,哪怕前面是火坑!很多人都會覺得這種一往無前的精神很可怕,尤其是女人。」
「那是她們的問題!」簡大聲說,她還搞不清他這番話是褒她還是貶她。
「我同意你的說法。幸好我不是這種人。我不是那麼容易被嚇住的。」他說著帶某種暗示地模了模自己的下巴。
「我也不是。」她說著瞟了一眼他那高大的身軀,「我們別下棋了,看書對我來說是很好的消遣。我看完一頁以後就上床睡覺。」她又連忙補充說。
可他卻一動未動。「我可不這麼早上床,那樣我會睡不著的。我只會獨自在床上翻來覆去——」
「這或許是由于床上的大包。」簡從嘴角里擠出了這句話。
「有一個包特別不舒服,你能不能來我房間幫我把它撫平?」
她好容易才把目光移到他身上。她發現自己的頭正好和他的臀部在一個高度。「抱歉,我的兩只手都不管用。」她說著舉起兩只包扎著的手。
「你用不著用手,你可以用嘴,我發現你的舌頭特別厲害。」他看著她的怒目而視的眼楮,不禁大笑起來。這使她打了個激靈。「你說的正在點上,對吧,親愛的?我完全同意。談話要比下象棋一著一著地磨蹭痛快多了,也是更好的休息。」
他伸出他粗壯的胳膊推開棋盤,然後挨著簡坐在長沙發上。她的書還放在腿上。「來,讓我們就舒服地坐在這兒好好談談我們自己。」
這可是她最不願意干的事情。因為他所勾起的話題在她心里特別敏感,還是不說為好。
最後,他們當然只好還是下棋。盡避瑞安的注意力顯然不在棋上,可簡還是輸了。
奇怪的事情是,不論瑞安怎麼裝出一心——意考慮工作的樣子,他卻總好像對簡的一舉一動都非常注意。
簡連到院子里散散步都會受到他的干預。今天早晨,她等到他開始電話會議以後,就悄悄來到菜園里除草。她剛剛自己發明了一個除草的好辦法,她把一節竹筒釘入雜草的根部,然後把它連跟翻起來。這時一個影子又出現在她身後。她的手腕被抓住了。
「你非得現在干這個嗎?」
他的氣話在她听來是美妙的音樂。「對了。」
他低頭看著她,然後站在田埂上。「我知道你現在閑得很無聊。可是我不想看到你在水泡還沒好之前就把紗布全弄髒了。」
「你什麼都不讓我干!」她大叫說。這發自內心的話他完全明白。她不希望他這樣溫和,她希望他粗暴、憤怒、充滿敵意,希望她能夠恨他。
「我必須听從醫生的囑咐。我知道女人們不願意男人總跟在後面指揮她們。」
「跟著還可以,指使不行!」
「我是想幫助你——」
「是嗎?還是想來這里看我受罪?」
她尖刻的話語引出一陣沉默。他在她身邊蹲來。「如果你真的這樣想,我很抱歉。」他沉重地說。「也許你說得對——但那是以前的事情,在我真正認識你以前。」
她又忍不住了。「你跟本沒有認識我!」
「我認為我認識了。你在這里,你最要好的朋友卻住在惠靈頓,這事實就說明了一切。不是嗎,簡?你不喜歡別人和你太接近。你總喜歡把人都拒在一臂遠的距離以外,你是怕他們看出你原來不像你裝出的那麼堅強。」她呆住了。這是他出于憐憫的表白嗎?「別在我身上用你那套一錢不值的推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