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試試,但是愛娃已經大大不似以前那麼脆弱了。其實我們後來進行了一次對我們兩人都大有益處的坦誠、徹底的促膝長談……」
簡的心猛然收緊了,「有多坦誠、徹底?她對你提起康拉德了嗎?」
她馬上發現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他的眼楮眯了起來。「你認為她可能有多坦誠?這和康拉德有什麼關系?」
「我……我是說——是康拉德的主意.讓我到這里來,把房子收拾好,以此抵償我的房租。」她連忙改口說。
認為愛娃會一時沖動,把一切都告訴他的想法是很荒唐的。她怎麼會把自己在和瑞安戀愛的最後幾個月里又愛上了康拉德的事情告訴瑞安呢?而這才是愛娃為什麼要在婚禮的前一天請求簡為她推掉這婚事的主要理由。
愛娃和康拉德——也就是她父母原來的司機,終于不再互相兜圈子,坦誠相愛了。即使簡不能想出那個辦法攪亂了婚禮,他也會出面干預的。但是,見到了這位靦腆、笑容可掬、談吐溫和的人,知道他曾擔心自己不配做自己所愛的人的丈夫的時候,簡倒認為向她哭訴父母和瑞安會殺了康拉德的愛娃是很可以理解的了。
簡本來可以對這對不幸的戀人的請求不予理睬,即使將來事實能夠得到澄清,她仍然會因他們把自己的幸福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而煩惱。這煩惱和掩飾自己感情的憤怒難以解月兌地糾纏在一起。
「哦,是嗎?」
她意識到,在自己冥想的時候,瑞安正敏銳地觀察著她臉上表情的變化。
「你來干什麼?」她突然問。
他抬起眼楮。「也許是想看看你拿我那一萬塊錢究竟要干什麼——那支票還沒有兌現。」
連這他也注意到了!
「這只是因為我還沒有找到銀行。」簡敷衍說。「我已經和你說過,你再也拿不回那筆錢了。而你也早就慷慨許諾,我值那麼多錢。」
她本來是打算把那支票當著他的面燒掉,可她又因它所代表的他們之間的那不尋常的關系而難以下手。那支票現在還安然放在她那空空的錢包里。它是驕傲戰勝實用的象征,同時也是深深埋在她心底的那瘋狂而美好的一夜的最好的紀念物。「當然。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擔心你把它忘了,或是找不著了。」
他很清楚她根本無意去兌付它!簡開始想要立刻兌付它了,可她並不想拿這錢做自私的事情,比如去抵債。但她會把這筆錢拿去捐給某個慈善事業,比如支持婦女反對壓迫。讓他去對自己做的事情後悔去吧!
「還有,要是你需要,我隨時可以再給你開一張。」
簡看出他又在設圈套,就有意把注意力轉到面前的茶杯上。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手要拿起這個茶杯都很困難。不論一手拿還是兩手夾.她都覺得很不方便。她好容易才將杯子放在了左手心里。她用另一只包扎著繃帶的手扶著杯子,往嘴邊送。「不大容易,是吧?」
「什麼?」她說著把手放了下來,但因為怕把茶弄灑,並沒有把杯子從手心里拿下來。還因為太甜不禁做了個鬼臉。
「這里的生活,對于只有一只手能活動的人來說,一定很不方便。福雷醫生說了,你另一只手的燙傷至少要好幾天才能好。而且需要經常更換紗布,才能保證水泡破了以後不感染。可你現在連端一只茶杯都困難,你怎麼做飯、洗涮、換藥?你在這兒可怎麼辦呢?」「什麼都能辦。」簡對他的推理十分生氣。他是那麼自命不凡,那麼要強,那麼……健全。
「可你何必硬撐著應付呢?」他和緩地說,「你自己也說了,你成為今天這樣,全是我的過錯,而且我還向愛娃保證過,要好好照顧你。她听說你傷了一只手,就對你一個人在這兒很是擔心。你手受傷的事也沒告訴她……」
簡手上的茶杯倒在了碟子上。「混帳!她沒有看到報紙——我不願意讓她知道這些——」
「我也不願意。所以我並沒有告訴她你的手是在我的臉上傷的。如果說我告訴她我們打了個平手,你相信嗎?你再回到奧克蘭的時候就會發現,我已經向新聞界宣布,我和你之間的所有紛爭都解決了。」
兩個星期來漸漸嚴峻起來的事態一旦急轉直下,簡不知心里是什麼滋味,她的目光注視著眼前的杯子。她不想回去,瑞安的瘋狂報復舉動意外地給了她一個重新生活的機會。是的,她擔心自己的的前途,但她也為自己的自由高興。她不用再擔驚受怕,或指望別人憐憫,她可以自己安排自己的命運了。她早就不想再回去重操舊業了——那意味著時刻擔驚受怕、嚴格自控、孤獨、失落……
她長長吐了一口氣說︰「听著,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這樣追著我——」
「真的嗎?」他沿著桌子走過來說,「你認為我該按照你最近給我的那封短信上所說的,結束我們之間的關系嗎?如果你寫那封信是認真的,那你起碼應該把信當面交給我。」
在說到「關系」的時候,他看到她以異樣的目光注視著她。盡避她隨即把目光投向別處,可他已經從中看出了。
他把聲音壓低,但卻更有分量︰「也許是你不相信你敢于面對面地對我說不,擔心你的毅力會再度喪失?簡,你擔心我們最後又會以床上共歡收尾。難道這不就是你逃避到這里來的原因嗎?」
仍像以往一樣,他又讓她意識到了自己性格中的矛盾。她在做出回避姿態的時候真的還下意識地也提出挑戰?簡把雙臂抱在胸前,一個勁兒地搖頭。但是這一次瑞安抓起她滑到耳根的辮子,把它繞在手上,讓她的頭無法再搖動。
「膽小表!」他大聲說。
她有意不接他的話茬。「難道真的沒辦法讓你相信我對此並不感興趣?」她冷靜的問。
「不是沒辦法……」他暗示地用大拇指在她的下嘴唇上輕輕劃過,並注視著她睜大的眼楮和因猛烈吸氣而顫抖的,「而是可能性很小。」
還沒等她對這難以容忍的挑釁做出反應,他緊接著又說︰「看看我們的過去,也許你的擔心是有道理的……但是我們怎麼能讓過去的事情妨礙我們彼此給予對方快樂?為什麼我們不能共同努力,讓壞事變好事?」他的拇指在她的嘴唇上揉了揉。「你是城里長大的孩子,你不會喜歡這里的——你不屬于這里。跟我回去,你能應付多少激動和挑戰我就能給你多少。我們都從痛苦的經驗中得知,生活中雖然沒有一定之規,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絕不會再做有意傷害你的事情。」
她倒是相信他所說的,但是這種許諾在她心里沒有多大價值。
是的,瑞安也許不會再有意傷害她,可他依然會傷害她。如果他們真的成為戀人,那麼一旦分手,受到傷害的只有簡。這就像皮亞海上的波浪一樣無法改變。她現在的處境使她感到比兩星期前更難應付。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感到自己很難繼續保持她那精心維護的清高了。做瑞安的戀人也許能暫時滿足她身體的需要,卻會引發她內心更大的渴望。和他周旋就像吸毒上癮。在沒有被徹底征服以前最好的辦法就是盡早退步抽身。
「那好,你現在就轉身走開吧。」她冷冷地說,「因為事實是,我喜歡這樣的生活。」她說著用力把自己的辮子從他手里拉出來,疼得她眼淚差點掉下來。她揮動包著紗布的手說,「我不想離開皮亞海灘,我更不想在這個時候和什麼人合作!我只想一個人呆著。你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