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板著臉說︰「還可以。」她並不是在說假話。冷水起到了一定的鎮痛作用。「醫生說什麼?」
「他說,你——見到我就驚慌失措,可能是有某種心理原因。」
簡猛地抬起頭來看著他。「我沒有!這都是你的錯。你不應該悄悄地靠近我!」
「這就是了。因自己的過錯埋怨別人。」他把她的手按回到水里。「你的手在冷水里至少得浸泡十分鐘,才能促進痊愈,你的急救藥箱在哪兒?」「我——我記得好像就在這附近什麼地方。」她支吾著說,努力使自己忘掉他那接觸到自己後脊梁的熾熱的身體。她正穿著T恤衫和短褲,腦後梳著一個亂蓮蓬的小辮。他怎麼偏偏這個時候來了?
「你是說你不知道?」瑞安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這雜亂的廚房和窗戶上的裂縫。「我的汽車後備箱里有一個。來,先坐下,免得你摔倒。」
他說著拖過一把椅子來,放在她的腿後面。他一直等到她坐下以後才大步走出去取藥箱。
簡的眼楮開始充滿憐憫地注意自己右手上的水泡。來到皮亞海灘以後她已經嘗到了痛哭的滋味,在沒有人在旁邊譏笑的時候,就不必那麼堅強了,完全可以無顧忌地放聲大哭。在這短短的兩周里,她已經把一年的眼淚都流掉了。而現在她發現,再次不得不用自制力來隱藏這種放松的心情是多麼困難。
瑞安回來的時候她正在發抖,他一句話沒說就走進旁邊的房間。簡听到他在里邊翻箱倒櫃的聲音,不一會兒,他拿著一條毯子走了出來。他把它披在她的肩頭。毯子的下沿剛蓋過她的膝蓋。他擦干她身上的水,井把她的手在水池里拿出來放下去好幾次,直到她的手伸出來不再感到疼痛。然後,他把她的手輕輕放在桌上,用消毒藥棉仔細擦拭傷口周圍,又涂上一大片消毒藥水,然後他把藥棉敷在水泡上,用繃帶把手包扎了起來。
「你真該當個大夫。」她看著自己的右手被包得像個難以活動的魚翅,不由得打破沉寂說。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和他的粗獷舉止毫不相稱地精心護理她的傷口。在他毫不留情地對簡瘋狂報復的同時,倒也不難看到他和善的一面。
而他卻很嚴肅地看了她一眼說︰「我本來是想當大夫。但是我家當時拿不出醫學院的高額學費。所以我進了一家建築公司,為的是掙錢減輕媽媽的負擔。她雖然吃苦耐勞,可身體已經很壞,干兩份工作對她太吃力了。我沒有做正式的學徒,因為學徒的工資太低。可是我還是學到了很多建築知識,我一般通過觀察就能學到很多。」
「哦。」他就這樣自學成為了一位建築業的大亨。然而由于父親的早逝.他卻沒有實現兒時的理想。她其實也一樣。
「我本來是想當服裝設計師的。」她月兌口而出,又立即感到自己又說漏嘴了。高尚的醫生行業和追逐時尚為本的行業並不能同日而語。
讓她吃驚的是,他並沒有譏笑她。他看著她剛洗過的臉,和那使她的臉看上去顯得很平常的蒼白的嘴唇和攏在腦後的頭發,「那你為什麼沒有當呢?」
她聳了聳肩膀,把目光從撫模著她手上繃帶的大手上移開。在高中時,她的服裝設計成績很突出。可她父親罵她學的是「軟行當」。多年來她已養成做父親希望她做的事情的習慣。但是在偏僻的皮亞海灘,她兒時的創作沖動似乎又回來了。
「因為你沒有足夠的勇氣反抗父親,怕人們說你沒有他的遺傳,是嗎?」瑞安見她不回答,就自問自答說。
他現在仍然跪在椅子上,因此對她臉上的憤怒的反應看得一清二楚。「對,我想就是這麼回事。」她的聲音堅定,沒有為自己爭辯。
「還是他提出了一些更有誘惑力的建議?」他連忙說.不讓她就這樣終止這個話題。「比如感情?可憐而富有的簡•舍伍德小姐是那種非贏得父親感情不可的人嗎……」他諷刺的譏笑開始瓦解她的自制力。「或許我應該說,是富有而可憐的……」
「住嘴!」簡大聲說。腦子里立即出現了他所描繪的自己的形象。那也許像她十六歲時的樣子,可二十六時的她可不再是那個樣子,她自信了許多。
「不管我其他事情干得如何,反正我把舍伍德公司經營得不錯。要不是你進來橫插一杠,這本來是我蠻好的終生職業!」
他站起身來。「這樣也許更好。你的臉色不好,已經有一會兒了。你最好喝點什麼。」
簡看著他倒了些茶在杯子里,他在廚房里行動自如,簡直就像在自家一樣。她忽然想到一個她幾乎忘了的問題。
「你是怎麼找到這兒的?」
他不顧她連聲的制止,在茶里加了好幾匙糖o
「我剛一離開旅館,你就打了一個計費電話。電話號碼和通話時間恰好都打在了旅館寄給我的賬單上。這賬單所提供的信息當然比你寄到我辦公室的信更說明問題。在那封信上你只是說對我的好意表示感謝,還說你有更好的選擇。」
簡把纏有繃帶的手捂到了嘴上。她忘記了長途電話付費的事。「噢,上帝,你打了那個電話——」
「我真奇怪,你在教堂里侮辱並欺騙了的女人竟還能和你保持如此親密的友誼。也難怪,愛娃說自己是一個特別能原諒人的人。可惜的是我卻不包括在這些人里面……」他把那杯茶擺在簡面前,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不女。糖的。「她說你更像是她的姐妹,不是朋友。姐妹當然不論什麼時候都要同舟共濟——哪怕她已經知道了真相,她仍舊認為你是在保護她。’但究竟為什麼她也沒說清,這里面還是有蹊蹺……」
簡把手放在喉嚨處。這是她極度吃驚時的習慣動作。可憐的愛娃!她拿起電話的時候不突發心髒病才怪!要是瑞安再拿那些他懷疑的問題對她旁敲側擊,那就更麻煩了。
「你問了她些什麼?」她粗暴地問。「你在給她打的電話里並沒有說很多的事情。對吧,簡?」他臉上帶著神秘而得意的微笑說。「太有意思了,你先對她撒謊說你和我是情人,為的是保護她,可現在你又撒謊,不肯告訴她我和你睡過覺,這又是為保護誰呢?」
「她不會這麼輕易就告訴你我在哪兒——」簡急促地說,努力不往壞處想。她曾經叮囑愛娃,不要把她住在這兒的事透露給第三者,所擔心的就是怕瑞安反悔。也許她是應該告訴她朋友更多一些事情,可是,在她用旅館的信紙給他寫了那封信,又在自己付錢乘坐出租車的半路上把信發了以後,她實在想不到瑞安還能把她的住處打听出來。「第一次通話以後是沒有打听出來。可我非常有耐心,也非常會說服人……」
簡的腦子里立即出現了他可能采取的他在那旅館里對她采取的說服辦法,不由得臉色陰沉。
「幸好你這里沒有電話,」他微笑著說,「否則她一定會給你打電話,告訴你她把什麼都說了。」
也許是在威脅下說的!「你要是欺侮或者威脅她——」她聲音顫抖地說。
「怎麼樣?」瑞安把茶杯放下,把手放在桌上。「要是我做了,你會把我怎麼樣?你又能把我怎麼樣?」
不能怎麼樣。這一點他們兩人都很清楚。「我想我可以做一些事情。」她抑郁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