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寶藏,又有實力與朝廷分庭抗禮,楚山孤若有異心,星之域的主人又能如何?最後江山社稷仍是別人的。
燭下的莫焉非,雙眼閃耀平日難見的光澤,那是一種梟,也是一種霸。
「少爭。」
听莫焉非喚自己的名仿佛再自然不過,柳下少爭的心也失跳一拍,月兌口道︰「在。」
「你信不信,呼延皇朝內亂‘平息’之前,星之域還無法勢大?」
柳下少爭猛地抬起頭,「莫非那三張狐皮是假——」
驀然,莫焉非背過手笑了,「真亦假時假亦真……星之域背後牽扯的飛天境與修羅淵不假,但真正的勢力在——」
柳下少爭瞅著他的拇指向腳下一點,當即頓悟!
好一個星之域的域主!
難怪當年的他可以稱霸四方,差一點點就平定紛爭,若不是有了意外,這個人沒有道理不成為天下第一。
所謂的棋子隨處可抓,所謂的棄子,人人皆可。楚山孤無非是放在台面的一局,贏則得益,失則不惜。
好狠,不是嗎?
莫焉非低低地問︰「公子會覺得這很可怕嗎?」
柳下少爭想了想,淡笑道︰「那要看從誰的角度出發。」
莫焉非回過頭,在他肩上不輕不重地按了一下,「隨你如何做都行,不用顧慮,保護好自己即可。」
被父親稱為「主公」的這個男人……為何對他坦言不諱?
漸漸地,柳下少爭有一種大膽的念頭呼之欲出,但在想到的剎那也驚了一身冷汗,又看了看莫焉非宛如無事的樣子,只得說︰「少爭明白。」
「夜深了,早點休息吧。」莫焉非端著茶具準備離開,走了兩步,忽然回過頭,「少爭公子怎麼看大小姐?」
「涇陽?」
「不錯。」莫焉非的口吻耐人尋味。
柳下少爭不知想起了什麼,微笑道︰「是個好姑娘。」
「若是她成為第二個楚山孤?」莫焉非望向他。
第二個楚山孤?
柳下少爭幾乎是立刻回道︰「不會,我可以保證,她只是莫涇陽,大管家是看著她長大的,應該對她的為人非常了解。」
「哈哈哈,我看她長大,當然了解她沒半點野心。」莫焉非仰頭一笑,「是不過,若是一個不慎讓人利用了去,實在可惜。」
「她只想保護雙城的子民不受傷害。」柳下少爭拿起隨身的扇子,「大管家,少爭會讓她得償所願。」
「那就好好保護她吧。」
丟下一句模稜兩可的話,莫焉非走出廂房。
他前腳離開,柳下少爭便坐了下來,雙手緊握折扇,深吸了口氣,「爹是不是還隱瞞了我什麼?主公——」
為何他會對主公有難以言喻的感覺……
這一夜又是難眠。
次日,涇陽按照和柳下師的約定,與柳下少爭帶了等候多時的虎伯一起趕往京城,月城暫時交給莫焉非全權處理。
一路上柳下少爭的面色不對,涇陽有些擔憂地瞅著他,發現他全無反應,便隱約察覺到事情有點不妙。直到了城外一家客棧,三人打尖時,涇陽盯著柳下少爭面前那一筷子也沒有動的湯面,不由自主推了一推,說道︰「吃啊。」
柳下少爭的視線從她細長的手指延伸到眼底深處,「涇陽,再過半日就到京城,你準備好了嗎?」
「你怎麼看起來比我還緊張?」涇陽好笑道,「一點都不像是我熟悉的柳下少爭,反正該怎麼做,早在心里想好,再難也要走下去。」
「那很好。」柳下少爭眸光流動到別處,「不過,咱們也該分開了。」
「嗯?」
柳下少爭淡淡道︰「和我同進同出,還有所謂立場不同嗎?你先在京城找個地方落腳住下,然後禮節上拜會內相府,我爹會帶你覲見皇上。」
到京城,他們想見也就沒那麼容易了吧。
涇陽的心底有幾分澀然,不過也很快被諸多的心事掩埋,正色道︰「我明白,師兄你自己保重。」
「嗯。」柳下少爭恢復輕松閑適的態度,「別這麼舍不得我,將來咱們同朝為臣,有的是機會見面。」
「什麼意思?」她一愣,忘記了抗議他話中的輕薄。
「意思就是我也要當官。」
所謂同朝為臣,所謂當官,對莫涇陽而言曾是遙不可及。
而在經過柳下師的引薦,以日城之主雙城代表的身份成為皇上特別拔擢的右將軍,隨時待命支持百里封疆的沙漠之鷹的她,經過交泰殿時,遇到了從翰林院走出的柳下少爭,但擦肩而過的兩個人,誰也沒說話。
為了方便隨時入宮,涇陽暫住的地方是京城之東。那里到處是王公貴族的宅院,由王爺呼延頗黎特地圈了塊地皮,挑些佣人供她差遣。前方戰事有些膠著,不時有探馬千里回報戰況,涇陽就在朝中與諸臣參詳各種可能,隨時準備披掛上陣。當然,她心底最記掛的還是妹子溧陽的安危,不過眼下處境特殊,不能過于明顯地關注百里封疆,想來只要朝廷的軍隊不敗,基本上等同于溧陽也平安。
下朝回府前,呼延頗黎請她到王府參加一場壽宴。
這場宴十分特殊,因為到府的除了個別與呼延頗黎要好的公卿外,尚有一些她不是很熟悉的陌生臉孔。但顯然,沒有柳下師,也沒有和柳下師關系不錯的幾位大臣,若說不是朋黨之間有隙,鬼都不信。
坐在比較靠外的位置,她小心地周旋在推杯換盞的應酬中。
若論酒量,她從小就跟著莫管家拼喝,不能說千杯不醉,至少應付一般人還成,可是再厲害的人也禁不住夾攻,那些人像是事先商量好似的挨個勸酒,論資歷深淺,官職大小,在場的哪個人都是她無法駁了面子的,菜沒吃幾口,肚子里都是酒的滋味難受之極。
涇陽的手緩緩撫胃,眉頭緊皺。
「楚將軍年紀輕輕就備受皇上器重,將來必是朝廷棟梁,不像本王那個不肖兒,到處給本王招惹事端。」
呼延頗黎又一次走下位子,到涇陽跟前舉起酒杯,正要開口說點什麼,門口傳來下人的聲音︰「王爺,翰林院柳下大人求見。」
柳下大人?
提到「柳下」兩字,幾乎所有人腦海里下意識冒出的都是「柳下師」三個字。
只有涇陽想到的是柳下少爭。
「請。」
雖然呼延頗黎被打斷了興致不大高興,可面子上仍是和顏悅色。
不及換下一身朝服的柳下少爭托著個精美的卷軸步入客廳,環視四下,微笑道︰「好熱鬧的王爺府,看來是少爭來得晚了,王爺,小小敬意不足掛齒。」
呼延頗黎讓人接過卷軸,臉上帶著不屑一顧的笑,「本王還以為是柳下大人的父親內相前來,正覺惶恐,原來是賢佷。」
柳下少爭的字畫千金難求,不看一眼,也不稱官位,擺明了是無視他的存在。
第7章(2)
周圍的人都在笑,涇陽卻面無表情。
柳下少爭不慍不怒,氣定神閑地圍繞那些坐在酒桌前的人走了一圈,「下官不過是奉命前來為王爺的六十壽誕獻禮,只是朝堂之上卻沒見到好幾位大人,尤其是——三位遠在邊域的藩王,想不到有幸在此遇到。」
炳……涇陽實在是服了柳下少爭。
四路藩王是當初助呼延皇朝平定星之域的四方部落之首,朝廷怕他們聚在一起生事,安撫性地讓其各自落地繁衍,指派在四地鎮守,互相乏于聯系也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而藩王是否對朝廷忠誠,那就沒人可以鐵口直斷。現在的藩王之中除了北藩王協百里封疆處理修羅淵的戰事,其他三王不經聖命召見,私自來到京城又公然出現在王爺府邸,這件事不管怎麼說都對呼延頗黎是個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