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柳下少爭並沒有否認,只笑道︰「你說的不完全,那位拿走狐皮的人,你真正明白他的身份嗎?」
「不就是飛仙的傳人嗎?」涇陽眨了眨眼。
「你一點也不覺得他熟悉?」柳下少爭旁敲側擊地問。
「這……」涇陽來回走了兩步,「你這麼說的話,倒也不是完全不熟,好像听過他的聲音,但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有你這句話我就能徹底確認。」柳下少爭把枕戈劍纏回腰間,「剛才的飛仙傳人,就是日城的少城主。」
「楚山孤?」涇陽握緊了寶劍,「你怎麼確定的?他不是……死了。」
柳下少爭給了她一個無害的溫柔眼神,「小師妹,你的口氣是疑問還是確定呢?」
「……」
不能否認,涇陽對楚山孤的死始終充滿狐疑,就算是看到了靈堂,還有哭成淚人一般的楚老夫人,也不能代表什麼。不是說楚山孤體弱多病沒有死的理由,而是死的太巧,而他們在趕往日城的途中又多次遭到偷襲,這些事一一串連在一起……
涇陽的腦海中閃過在日城城主府邸,她前去靈堂祭拜那會兒,柳下少爭幾次的提點以及怪異的舉動……
「當時你就察覺到不對了吧?」
「來。」柳下少爭拉住她的手,牽到樹下,避開了枝葉上滴落的露珠,「若是此刻你趕回月城,少爭可以向你擔保,在棺材里的人不是楚山孤——當時你被楚夫人拉去談話,我曾進到正廳上了一炷香,當時的試探結果很明顯,那個管家也是明白內情的,他一直在不遺余力阻止少爭靠近,而在棺木下方留有氣孔,我察覺到有活人的氣息,而這種氣息與今日遇到之人十分相似。」
所以她也覺得熟悉的話,必然是楚山孤無疑?
涇陽恍然大悟,「他處心積慮策劃一切,為的是什麼?你知曉他不懷好意,還故意把狐皮丟給他?」
對她很快反應過來,並能條條分析,柳下少爭很是欣然,「給他狐皮的原因就在我剛才問你的那個問題中。」
涇陽一震,「難道他和星之域——」
柳下少爭的扇子再度點上她的唇,「這張小嘴兒說出的話太多,可是會麻煩纏身的。涇陽,你滿心擔憂的就是雙城百姓未來的日子,如果可以有機會讓他們月兌出困境,你肯不肯做點犧牲?」
「當然。」涇陽二話不說,應道,「死都可以。」
「嘖,動輒提到死的習慣不好。」柳下少爭微微地笑了笑,「命是很寶貴的,只有活的人才能做想做的事喔。」
涇陽低下頭,嘆息道︰「像你這麼欺騙別人麼?」
柳下少爭「哎呀」了一聲,轉過涇陽的肩,雙手向她合十地拜了拜,「是詐,不是欺,我也是受人委托代替武皇的傳人,而不得不讓小師妹來蹚渾水替我出戰,原諒少爭的有苦難言吧。」
涇陽本是肅然,見他這樣,倒也忍不住笑出聲,「什麼苦?我看你玩得樂在其中,一點悔過的意思都沒。不過,你幫我解危多次,算是扯平。只是,有楚山孤在雙城背後,我如何能讓雙城的百姓不受連累?」
柳下少爭想了想,開口道︰「他背後尚有飛仙的飛天境,而飛天境和修羅淵雙方關系密切,如今朝廷與修羅淵的人打仗,楚山孤取了狐皮,一心都在上面的寶藏,好令身邊的兩派實力加大來對抗朝廷,短時期不會對雙城有什麼舉動——只要你這個合並雙城的人不對雙城有什麼動作,他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涇陽一扶劍柄,「那我們現在就入朝去。」
「你站在哪邊呢?」柳下少爭突如其來地問。
涇陽的腳步一挪,仰頭看看他,「什麼叫我站在‘哪一邊’?」
「朝廷之中也是危機重重。」柳下少爭搖扇笑問,「不要忘記了百里封疆的傷。」
涇陽遲疑道︰「一定要選嗎?」
柳下少爭點頭。
「和你對立的那邊。」她緩緩說。
叢林間的風吹過兩人的衣袖,飄揚的發微掩了對方眼底的幽邃。
許久,听到柳下少爭笑了笑。
「聰明。」
同在一方,不如分而置之,尚可遙相呼應,柳下少爭憶起靈帝對她的贊不絕口,此刻莫不認同——
莫涇陽確是難得一見的女子。
第7章(1)
不動聲色回到日城向府邸的人做了交待,言明自己要入朝處理雙城供品被劫一事後,涇陽便與柳下少爭折返月城。
來接他們的是月城的大管家莫焉非。
柳下少爭不由自主多看了他幾眼,當時卻沒多說什麼。
當夜,卻有人來敲門。
柳下少爭披了外衫,打開門一看,正是端著一套茶具的莫焉非。他稍稍怔了下,隨即一伸手,優雅地欠身,「大管家請進。」
莫焉非把紫砂壺的茶具放在小桌上,笑道︰「公子是大小姐的同門師兄,焉非不過是下人,公子太客氣了。」
「大管家是小師妹尊敬的長輩——」柳下少爭親自為他倒了杯茶,「少爭與涇陽是平輩身份,禮數該然。」
望著柳下少爭為他倒的茶,莫焉非的臉上閃過一抹復雜的神色,很快,又掩飾得無影無蹤,微笑著接過來,緩緩啜了一口,「年輕人可以做到如此雅致高量一步……少爭公子的未來無可限量。」
若以外人來看,兩個人的口氣都很怪,只不過誰也沒有戳破那層紙。
「大管家,少爭想請教。」
莫焉非興致起了,挑起眉,「哦,請教不敢,與公子切磋無妨。」
「大管家是如何看待現今的呼延皇朝?」柳下少爭開門見山道。
莫焉非眼皮也不抬一下,「亂。」
「亂……」柳下少爭重復他的話,年輕俊美的臉孔微微低下,「大管家是要與少爭說一夜的啞謎嗎?若是如此,怕是明日一早,也談不出頭緒呢。」
莫焉非又抿了口茶,「我相信少爭公子明白焉非的意思。」
柳下少爭起身到書桌上拿過硯台,又取了兩張薄薄的紙,平攤在桌面,「不如我們一起把心中所想的亂分別列出,看是否一樣?」
莫焉非瞅了瞅他,近在咫尺的距離,讓彼此都更能看清對方的眉眼,一種難以想象的親近與疏離共生,十分微妙。
「好。」
莫焉非也拿起一根短毫,與柳下少爭分別轉向不同的方位,各自筆下游走如龍,又不約而同回過身,把自己手中的紙展開——
內︰頗黎、四藩
外︰星之域
兩人有志一同把雙城和修羅淵、飛天境劃歸籌碼,其余的就是一模一樣的目標,面面相覷心領神會,莫焉非率先笑了,模著胡子說︰「好、真好,難為柳下大人將……嗯……」
莫焉非提到柳下師,柳下少爭說道︰「若有機會,莫管家可與家父相見。」
「來日方長。」莫焉非的態度模稜兩可,「公子雖對時局掌握在胸,然而,世事變幻就在轉眼,每一步都是關鍵。」
「少爭受教。」柳下少爭皺眉,「不過——」
莫焉非略略一怔,「有事?」
「一旦皇朝的內亂弭平,下一步就是正式與星之域……」
莫焉非手掌微微一抬,阻止了柳下少爭,沉默一會兒,露出奇怪的笑,「按照公子計劃的去做。」
「即使是……」
這一次,柳下少爭不由得愣住。
星之域的暗樁是父親所提到的日城之主,于是順水推舟把狐皮都給了詐死的楚山孤,然後借助楚山孤背後的飛天境與修羅淵來壯大星之域,最後對抗朝廷,而同時他只需要除掉呼延頗黎與四藩即可。
然而,這樣做有一個潛在的危險,那就是日漸壯大的楚山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