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能全身而退。」苗奉月腳步一退,「有人過來了,我先回你房中。」為避免引起他人注意,她悄悄離去。
恢復平靜。
仿佛剛才不曾發生過任何事,不曾有人對話,不曾有人造訪。
玄齡側著芳頰,不用看,听那明快的腳步也猜得出來者。是誰?全天下除了她那個急驚風的妹子,還有誰會一走三跳?
君玄佩提著裙擺,幾步跑到她面前,氣喘吁吁道︰「齡姐!你看你看嘛!我就說我不要嫁給風燭,一點沒錯!剛才偷偷在前廳看到了他,我差點嚇死!若不是少林的不啻大師在旁邊站著,我還以為是土匪來咱們家打劫呢!他那個胡子,把整個臉都蓋住了!就剩下一雙眼楮,還瞪得跟銅鈴一樣大!"握緊拳頭抗議︰「你找他來干嗎?我不要嫁給一頭狗熊似的男人!"
「佩兒!你住嘴!"玄齡動怒了。
君玄佩一驚,旋即不甘示弱地頂回去︰「齡姐,你好自私!咱們不是同母所生,好歹是一個爹爹!多年來,佩兒始終都很尊敬你,可你有沒有尊重我呢?我有喜歡的人,你不祝福就罷了,竟然還千方百計從中阻撓?要我嫁一個我不喜歡的男人!你算什麼姐姐?當初毀婚的是你,不願嫁的人是你,關我什麼事?"
「佩兒,」玄齡心中一揪,心中劇痛,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她猛地想起苗奉月的話——
半年後,她二十四歲的生辰到來的當日,隱藏在體內的隱盅會全部發作,流竄到所有筋脈,也就是死期到了。而在這此前,身體會逐漸出現吐血、低燒、紅疹等現象。
難道,她的大限要到了?
君玄佩不知情,乍見姐姐吐血,以為是自己氣得她如此,嚇得聲淚俱下︰「齡姐,你不要緊吧!是我的錯,我不該氣你。你怎麼好好的會吐血?我讓爹找大夫給你看——」
畢竟,血濃于水,讓人無法割舍。
「不要。」玄齡勉強笑著拉著她的手,輕靠她的肩,「好佩兒,姐姐沒事,你別擔心。大概是最近趕路沒休息好,虛火盛的緣故吧!千萬別驚動爹,現在為丟失的東西,他們夠忙了,我們不要去添亂,听到了嗎?"
「好……好吧。」君玄佩點點頭,「不過,如果再吐血,你一定要告訴我們!"
「你以為我的血多,隨便噴啊?"玄齡戲謔地擰擰她的鼻子,寵愛萬分。一閃神,想起剛才的爭執,輕嘆口氣,「你就那麼討厭風大哥嗎?"自從回到君山島,她就一直在思索這些問題︰是不是八年來,她所執著去促成的事兒是人間最大的悲哀?即使傷害到了身邊的親人,她還是在以愛的名義去掩飾?不敢想,不能想,因為一想就渾身冷汗,就會坐立不安。
「或許我不討厭他,只是若強迫我嫁給他的話,那就會討厭他了。」君玄佩噘噘嘴,「他救過我的命,但沒必要為此就學人家以身相許吧!齡姐,你這個人有時候善解人意,但有時候怪得很!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我知道你喜歡風燭,他像是你心里的一個深深的烙印,永遠不會抹煞。那——為什麼你不嫁他?你到底隱瞞了什麼天大的理由啊!爹是不是也知道?不然,那時候不會幫你圓場。」這是長久以來她心中最大的疑惑。
「佩兒,世上有很多事是早已注定的,沒有理由。」玄齡淒傷的眸子氤氳朦朧,「如果,你要活下去,就必須遵守這個規則。爹爹、二娘、你、風大哥都是我的親人,我希望你們活得愜意一點兒。也許,我打開始就不清醒,所以只能一路錯下去,錯錯錯,全都是錯!我愚蠢、我糊涂,我的失策害得大家跟我一起忍受熬煎,你心里必定恨我、唾棄我,對不對?"
「姐——」君玄佩越听越不對勁兒,心里七上八下。
「佩兒。」玄齡苦笑著,俯在她耳邊,「你听著哦,到爹爹生辰那天,我有一份賀禮送給他,送給你和風大哥,送給大家。不過,我不便拿,你代替我去拿,要記住啊,賀禮就在——」
「什麼禮物這樣神秘?我們現在看好不好?"君玄佩到底是個孩子心重的人,一听到有趣的東西,立刻把烏雲拋到九霄雲外。
「不行,不行。」玄齡受她的感染,好笑地說︰「我沒準備好,你看不到的,先忍一下嘛。」
「小氣——」柔柔的撒嬌聲回響在耳邊。
夕陽灑落人間,溫柔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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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
君山島四下燈火通明,喧嘩熱鬧,而後山一片桃花林卻幽靜。陽春三月,恰是桃花爛漫的時節,落英繽紛,景色至臻。
綠衣少女跪坐在兩塊冰涼的墓碑前,素手接著一瓣一瓣桃花,呢呢喃喃——羅裙左右,歪著七八個酒壺。
「你一個人在這里做什麼?"風燭拎著一大疊紙錢,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問。
她從指尖的花瓣中看他,格格笑道︰「看你,又是胡子又是戴花,好好玩。」
風燭皺著眉,才要開口斥她,便發現那些酒壺,「你喝酒?你不是反對喝酒的嗎?"死妮子,他們為輿玨和《易筋經》的事弄得焦頭爛額,她倒逍遙快活!七八個酒壺,且都是烈酒,老遠就能聞到充斥而來的酒氣!
「風大哥,你來啦?"玄齡打了個酒嗝,仍是笑個不停,「你遲早會回來。所以——我常常來啊——」他不在的日子里,只有來風姨這里才能找尋到一些回憶。
「是,都被你算準了。」他冷冷哼道。
女人,夠狠!明知他不忍心違背她的意願,勉強來洞庭湖,為何還要一再地點出?是要炫耀她的無往不利?或是特意要踐踏他的自尊?
如果是那樣,那麼,這七八壺酒便真的喝對了。
懊喝,該慶祝!
「咦?你不說話,在想什麼呢?"她醉眼婆娑地喊著,藕臂一揮,花瓣若滿天飛雨,翩然而落,「好玩,有意思,有意思啊。」
他不理她,徑自蹲,在母親的墓碑前放下一疊紙錢,取出火折子準備點燃。
玄齡見狀,踉踉蹌蹌過去,伸手去奪火折子——
「你瘋了?"風燭震怒地一揮胳膊,不慎把那弱不禁風的身子推倒在地。
玄齡手捏著火折子,趴在花瓣上,像個孩子一樣扁扁嘴兒,嚎啕大哭︰「你推我?你敢推我?我去告訴風姨!"
那神態、那動作都和十幾年前的小玄齡一模一樣,看得風燭一顆心糾結著,惱也不是,氣也不是,好像他真的欺負了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似的。
天曉得他只是伸伸胳膊而已——
「我祭我娘,你攔什麼?"
玄齡紅紅的眼楮眨呀眨,表情和兔子有得比,無辜地道︰「我沒有攔著你!我沒有!我只是不讓你點火,你看,這里有好多花,我不要你燒它們,不要不要!"
「無理取鬧。」風燭翻個白眼,奇怪那天她在醉仙樓喝了一整壇燒刀子,竟沒醉得一塌糊涂,奇跡。
其實,酒不醉人人自醉。
若玄齡不想醉,她會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保持清醒,但若是刻意想糊涂一些,就最容易不過。
「我沒有無理取鬧!"她嘟著紅唇,小手負氣地往他身上摔花瓣,「你不相信,就自己听听,你趴過石碑這里,可以和風姨說悄悄話哦。我告訴她,你不相信我,還推開我,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