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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卿 第8頁

作者︰素問

「回皇上,是草原的全羊肉。」突利設單臂叩胸,頷首。

其其格見狀,蹦蹦跳跳地來到端著全羊肉的僕人前,拔出匕首利落地片下羊肉,放在托盤內。

「迪吉烏力貴。」

「公主說什麼?」蕭皇後好奇不已。

「皇後娘娘,其其格的意思是‘全羊獻給您’了。」突利設在一旁笑著解釋,「我們的習俗,在請別人吃東西前為表尊重就會說這樣的話。」

「皇上啊,臣妾以為突厥上次送來的馬女乃釀已是臻品,沒想到這全羊也如此美味。」

隋煬帝一揚眉,「異國風情嘛。」

其其格把玩著小匕首,美眸偷偷瞧向戰御寇,見他仍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樣子,眼皮都懶得撩,她不禁有些氣餒地一咬紅唇。不經意間瞥到懷抱琵琶的蘇盼兮,突然有了主意。于是當眾說道︰「皇上、娘娘開心,其其格也高興。記得草原上每當燃起一簇篝火,兄弟姐妹都會唱歌跳舞來慶祝,方才看到盼兮表姐獻舞,其其格技癢。若不嫌棄,願意為皇上和娘娘助興。」

蕭皇後「哦」一聲,不著痕跡地瞅瞅蘇盼兮。她是有意安排盼兮出場,一來可以在突厥人前顯示大隋的風采,二來便是為促成戰御寇與盼兮的親事。照情況看,戰御寇沒太大反應,倒像是盼兮白忙乎一場。

宇文化及察言觀色,覷出幾分端倪,正中下懷道︰「臣早听聞響鈴公主有‘草原獨秀’的美名,今日得觀,實乃平生幸事。皇上您說是不是呢?」

隋煬帝對宇文化及向來都是言听計從,見他一開口,自然樂得看好戲,遂允道︰「宇文卿家所言有理,如此,就請響鈴公主歌舞助興吧。」

敖登狐疑地低語︰「親王,公主想干什麼啊?」

他們尊貴的「草原獨秀」除了在可汗、王妃和幾位親王及王子面前獻舞,何時見她主動請纓過?

「嘿,不知道。」突利設無奈的一翻白眼,索性喝酒去。

其其格叫過隨行的僕人,在他們耳邊暗嘀咕幾句,一會兒大殿上響起了與眾不同的曲子。其調起伏迂回,綿綿不覺,高亢嘹亮。

其其格腰若靈蛇,藕臂撩紗,婆娑曼舞。盡避穿著漢女的裙裝,可她周身散發著的氣息是草原所獨有的特色,讓人目不暇接。

「如果沒有天上的雨水喲……草原的花兒不會綻開。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喲,你的心上人兒就會跑來喲 咿……」較之蘇盼兮所吟顯得露骨直白,同樣是傾訴女子的深情,其其格來唱竟恁得熱情奔放。

戰御寇听著小曲兒,心驟縮,不由自主揚起首——

那一瞬間,才驀然察覺她的眼楮看似游離,實則始終在悄悄凝視著他——殿上百人,只凝視著他。純淨無邪的笑窩自粉頰上漾起,淺淺的卻令他胸口滾燙,大掌——。

依稀,有一根未知的心弦隨之崩斷。

其其格的心也是跳成一團,她完全失控,連自己都沒料到會這樣大膽地去挑逗一個男人,且是初識不久,對她的敵意和戒備未消的男人。

只是,有時心不隨人願。

其其格清醒時,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已成現實。她曉得,這個男人大她許多,或許稱他「阿叔」也不夸張。不過,她真的不清楚為何會被戰御寇莫名其妙地吸引。

是因他把她從馬上撂下?不,那時他的模樣還很模糊;是因他在校軍場的英姿?不,那時他僅是她敬佩的將軍。

噢——

或許是他在輕喚「綰娘」的那一刻起,她的整顆心便被緊緊牽絆,難以自拔。再見面時,她會不由自主地在燈火闌珊處尋找那雙眼眸的主人!

生平第一次有種迫切渴望——

渴望——戰御寇的失魂落魄是在低低地喚她的名兒才會流露出那種溫柔刻骨——

如果——

其其格是草原的獨秀,只要是想得到的東西,哪一次不是手到擒來?

這一次同樣,他是她鎖定的目標,不管付出多少代價,歷經多少阻隔,她都要牢牢握在掌中,決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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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殿龍舟。

太液池內燈火通明,旖旎靜謐。從紫宸殿出來,剩下沒喝醉的幾個朝臣跟著隋煬帝、蕭後和響鈴公主泛舟賞月。

傾听著小曲兒,隋煬帝信口問︰「其其格,你們的舞樂是本土自編還是由外面傳來的?」大興宮的雅樂大多是燕樂,基本上收集了來自西涼、天竺、高麗、龜茲、疏樂等地的宮廷曲風;而中原民間的俗樂鮮少登大雅之堂,因之燕樂他听得夠膩。

「曲子是胡亂編的,我們只是喜歡就那樣唱了。」其其格面若朝霞,經過剛才一番舞蹈,渾身像被烈焰蒸騰。

「不錯,很不錯嘛。」隋煬帝一向喜歡曲樂,故此對其其格帶來的驚喜興趣正濃。

其其格盯著眼前夾點心用的一雙筷子,喃喃道︰「小曲子哪里稱得上是樂?我阿娘講——」舉起一根筷子,輕輕敲碟,發出清脆的音符,「大隋有個叫萬寶常的人才厲害,他能輕輕松松用碗碟敲出好听的曲子,還說‘哀、怒、婬、放’四種曲不是文雅方正的樂律,什麼要以水尺為律,玩味起來極有趣……」

「公主。」敖登急得一跺腳。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王妃臨行前多次叮嚀,在大隋絕對不可提齊王楊柬和萬寶常兩個人,這是禁忌中的禁忌!奈何她家小泵女乃女乃不知輕重,全給拋到九霄雲外啦!

嗚嗚……突利設親王酒喝多了身體不適,已先回驛館,她眼下連個求救的人都沒有。瞧瞧在場的列位哪個不是面色鐵青?好像要吃人一樣。

尤其是那個大隋皇帝和駙馬蘇夔……

「皇上。」緘默許久的戰御寇將凝滯的氛圍打破,幽然地說出當晚以來第一句話,「今夜月朗星稀,皇上喜歡吟詩作對,怎能放過此等良辰美景?」

大臣們紛紛附和。開玩笑,朝廷上下誰不曉得那個才華出眾卻倒霉萬分的萬寶常是因蘇夔獻讒,被先帝盛怒之下趕出了太常寺?

萬寶常孤苦無依,病榻之余其妻卷走家當,他落得個活活餓死的淒慘下場。又由于他生前的作曲廣為民間流傳,以至于死後令天下惜曲人扼腕,茶余飯後砧貶時弊,多有微辭。為此,隋文帝大大不爽,駕崩前下旨將萬氏所譜之曲禁奏。是以,如今的朝眾對「萬寶常」三個字可謂諱莫如深。

其其格好歹是蘇夔的外甥女,這樣大大咧咧地就把搬不上台面的事兒晾出來,擺明自找麻煩嘛。

一旦有人敢帶頭打圓場,他們樂得緩和氣氛。

宇文札干巴巴地哼笑道︰「連戰將軍這樣沖鋒陷陣的武將都被感染得附庸風雅起來,難得嘛。」

戰御寇淡淡地瞥他一眼,氣定神閑地反問︰「文官可以進校軍場溜達,武將為什麼不能吟詩?」

宇文札頓時被噎住了,臉紅脖子粗。

坐在他們不遠處的蘇盼兮微微一笑,像是察覺到艙內洶涌的暗潮,于是溫婉道︰「皇上,盼兮以前拜讀過您那首《春江花月夜》,十分喜歡。既然有雅興,大家何不接個對子玩?」

隋煬帝深吸一口氣,緩緩壓下震怒。仔細一想,其其格總歸是外來女子,不懂得規矩,也就不好計較太多。听到蘇盼兮夸贊自己的詩好,心中洋洋得意。「這主意是挺好,可惜,其其格不善漢文,倒像……咱們在欺負人家小泵娘。」

「誰說的?」其其格渾然不覺方才闖下大禍,豪氣萬丈地再飲一杯御釀,不悅地賭氣道,「我即使不算是個才女,但也不是笨女啊。阿娘有教過我念漢人的書,你們……莫小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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