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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情箋 第5頁

作者︰素問

墨白模一模桌椅,看看四周,輕嘆道︰「幾年不見,這里還是老樣子,沒什麼大變化,只是破舊不少。」

楚濯衣道︰「你以前經常來?」

墨白為之莞爾,眼眸亮起來,顯得神采奕奕,「對啊,進京前,我一直很喜歡來四季坊。也可以說阿婆是看著我長大的。那時,娘管我管得很嚴,不準我到外面和別的孩子玩,而惟一能來的就是這里。所以一有機會,我就會和畫嵐偷偷溜出來,跑到四季坊里吃東西,順便讓阿婆掩護我們,我們四處溜達。」或許是沉浸在往事里,他的表情是那樣靜柔而舒和。

「畫嵐?那是誰?」女人天生的直覺令她響起警鐘。

「畫嵐?」墨白偏過頭,邊想邊笑道,「她是我娘最喜歡的四個丫環的老麼。我們年紀相仿,太夫人就令畫嵐做我的伴讀。畫嵐愛哭,膽子又小,每次偷跑出去,都嚇得半死。而且,她不會圓謊,娘只要一盤問,不出三句她就會穿幫呀……」

「圓謊?」楚濯衣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你說謊?不會吧,你這個老實的書呆子也會說謊?」

「丫頭不知的事還多著呢。」老太婆不知何時端著一個托盤慢悠悠走來,「你別看這臭小子現在斯斯文文的,他小時候可皮呀。滿肚子的壞點子,也不知有多少人被他暗算過。你瞧瞧月u見面時,他就又騙我。以前,他跟畫兒來我這里,只要有新鮮的甜品,就會出損招誆我老太婆。一個人說在外面幫我看生意,一個人說聞到胡味,我就被騙著主動去查看未出爐的點心。他們知道了位置,就一答一唱,喊著外面有客人來了,待我一走,便跑來偷吃點心。哼哼!後來被我逮著了,還強說這是三十六計的什麼‘引蛇出洞’、‘調虎離山’……你說氣不氣人?」

楚濯衣瞪大一雙杏眼,呆呆地盯著丈夫——她發現自己似乎根本沒有真正認清過他的為人秉性。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墨白俊容微微泛紅,尷尬地道︰「阿婆,都是陳年往事,你還記得那樣清楚啊。」

「怎麼?做過的事情還怕別人翻舊賬?」老太婆一翻白眼,放下端著的托盤,對濯衣道︰「來,嘗嘗阿婆的絕活,看看有沒有讓你失望?」

濯衣不等看到甜品,就已先聞到濃郁撲鼻的香味。

但見托盤中呈百花怒放之狀擺放著一圈圈蘇點。花色樣式繁多,玲瓏可愛,薄脆細膩,見之莫不令人垂涎。

「濯衣,京式、廣式及蘇式可謂中華三大名點。其中,屬咱們蘇州的糕點年代最為久遠。」墨白與有榮焉地淺笑,「蘇點按照四季劃分成不同樣色。分別稱為︰春餅、豆糕、秋酥和冬糖。嗯……這里面可有道道呢,我只略知一二,讓阿婆給你講吧。」

老太婆輕叱道︰「臭小子,又不是做文章,太嗦了。你先讓丫頭嘗嘗看嘛。」

楚濯衣伸手拈了一塊放人嘴內,不待細品,柔軟的糕點就已在唇內微化,留得滿口余香。

人間美食。

她不禁又拈幾塊,吃得津津有味。或許是這糕點太香,也或許是一夜沒吃東西的緣故,總之,她的目光被眼前的極品緊緊鎖住,渾然忘卻了身邊兩個大活人還在等她下評語。

墨白眉眼含笑,「阿婆,我看不用問,你也能猜出濯衣對四季坊的感覺啦。事實勝于雄辯,對吧?」

「嘿,我這可是老字號的招牌,那還用說?」老太婆開懷得跟彌勒佛一樣,嘴都合不攏了。她瞧瞧一臉酣然的濯衣,暗中拉拉墨白的袖子,低聲說道︰「臭小子,你一走就是七八年,也沒半點音信。眼下突然歸鄉,還帶回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倒是艷福齊天啊。怎麼,年紀輕輕就學人家告老還鄉了?」

一句話點中了墨白的愁事,他不由得皺起劍眉,輕嘆口氣。

楚濯衣邊吃邊听他們的對話,眼見墨白的臉色沉下去,想起昨夜發生的事,心也跟著一縮。她勉強揚起笑靨,嘴里還含著未咽下去的糕點,便急促地嚷道︰「唔……這糕點還有勞什子的名堂?」

老太婆一听,頓時將剛才的話拋到九霄雲外,老臉興奮地散發著異彩,「女娃也覺得好吃吧!我告訴你啊,你剛才吃的最外層是黃松糕,依次往里是松子黃千糕。五色大方糕、清水蜜糕。薄荷糕以及白松糕。這可是分別在四個季節才吃得到的糕點呀。我這個四季坊就是因此而聞名,別的地方可找不到呢。按我們蘇州人的習慣,祭灶時吃元寶糕,清明節吃閔餅,也就是寒食啦,還有七月七,當娘的給女兒做雲片糕,祝願‘百事俱高’。那個如意糕,就代表事事如意。對了——」她忽然想起什麼,神秘兮兮地在濯衣的耳邊道︰「你們成親的時候有沒有踩盤糕?榻上要鋪棗子、桂圓的,那叫早生貴子呀!」

楚濯衣本就沒咽嘴里的糕點,被一問,臉紅得跟關公有得比,嗆得一陣陣悶咳。

墨白忙倒一杯水,喂她喝下,又輕拍她的脊背,「吃那麼快做什麼?」

一向大大咧咧的楚濯衣也不由得垂首羞澀。老天。這要她怎樣說呢?雖然她和墨白已互許白頭之約,但兩人一直格守禮教,沒有絲毫越軌的事情發生。她明白,這是墨白對她的尊重,所以感動于心。不過,此事由別人嘴里說出,總覺得怪怪的,好像他們之間確實存在著暖昧不明的問題。

老太婆豈會知道其中的緣由,只道女孩兒家害羞,便笑道;「生兒育女乃是人倫大事,有甚不好意思?看女娃兒也是個爽快的人,怎地這會子又扭捏起來?」

楚濯衣最經不起激,兩眼一瞪,嗔道︰「我何時說過不好意思啦?嫁都嫁了,能羞什麼?」

墨白總算弄清她們在扯些什麼,苦笑道︰「阿婆,別拿這個尋我們開心啊。」

老太婆瞥他一眼,冷冷道︰「誰有工夫拿你們開心?臭小子,阿婆要先給你敲敲警鐘!多年來,老婆子將你當孫子看,是因你自幼重情,不像某個食言之人。可如果有一天,你重蹈那人的覆轍,為些所謂的世俗真諦而背情叛義,那就永遠別再來見我——」見他欲語,她接著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墨白臉色煞白,肩頭一顫。楚濯衣瞅著左右對峙的兩人,也沒心情再吃下去。

似乎,事情就要浮出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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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四季坊,墨白與楚濯衣一前一後靜靜地走著。

誰也沒有開口。墨白似乎在想事情,故而不語,而她,是因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擔心自己嘴拙口笨,一句話說錯了,不定傷到他哪里,那就後悔莫及了。

也沒留意墨白何時停下,她低著頭,一下子撞到他的背上。

「啊!」濯衣捂著俏鼻,低呼。

墨白轉過身,見她眉眼皺成一團的滑稽樣子,哭笑不得。他拉下她的柔美,輕輕揉撫她紅紅的鼻子,吹吹,「很疼嗎?你呀,總是莽撞。」

濯衣哀怨地盯著他,嚷道︰「你怪我?誰讓你突然停下來?還有啊,你瘦得跟皮包骨一樣,要是多吃點,我就全當撞著棉花套了。如今倒好,你的背硬得像塊鐵板!疼死我了!」

墨白捏捏她的面頰,「我說一句,你便扔十句給我!我的大小姐,天地良心,這是為你好呀。總之,莽撞做事就是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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