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但是——」
「沒有但是。做不好,倒扣工資;做得好,我就不追究,錢還是歸你。」
這麼嚴苛?采凝扁扁嘴。酷刑、凌虐、不人道,竟拿錢來威脅她,過分!罵歸罵、咒歸咒,為了保住入袋的錢,她也認了。
哪怕是要祭出滿漢全席,她也不打算將錢吐出來了。
※※※
他的一票醫師朋友還當真全殺了過來。
「漢民,娶到好老婆哦。」
「哪里,隨隨便便啦。」
他還說她隨隨便便?在廚房里的她已大戰三個小時,為的只是要做出道美味可口的佳肴昭告他,他所付的錢絕對沒有白花。
每道菜皆是經過腌泡入味所精心制作出來的,她的用心與汗水全部展現在這六道菜中;不光如此,做完分內工作後,不忘回房梳妝打扮一番,既是賢妻、又是貴婦。她是打算讓他不僅面子足,連里子都足。
漢民正和朋友打屁著——「漢民,你最近胖了不少哦。」
胖?會嗎?他並不曾注意過這事。
還沒開口,便有人插嘴︰「心寬體胖嘛,想也知道婚姻生活美滿。」說便說,還一副讓人想入非非的曖昧樣。
漢民辯解︰「哪對夫妻不是這樣子?」
仲業搖手。「誰說每對夫妻都這樣,你們這一對是例外。」
「怎麼說?」會不會是他們作假得太過分,被人看出了破綻?
仲業答道︰「有些人呢,是相敬如賓;有些呢,是愛得死去活來,片刻也舍不得放過對方——」
話未說完,馬上有別的意見︰「你在說你自己嗎?」
仲業一句呸︰「哪是我,我是說邱。」
被指姓的人也不甘示弱︰「嘿,你們別這樣嘛!我在這可沒多插一句,也沒表示什麼意見;要談可以,但不要把我給拖下水。」
「好、好,人家邱說的沒錯。他自始至終可沒插過嘴,火燒屋沒理由連對面的也波及,就此打住吧。」
仲業也識相地不再針對人家的私生活作攻擊。人家甘心為愛所擄,且不曾因此而干擾了他的聚會,他又有什麼好說的?
「言歸正傳,漢民啊,你——」
仲業高論尚未發表,即自餐廳傳來︰「可以用餐了。」此時采凝已更好衣,站在廚房與更衣室之間。
「吃完再聊,走吧。」在漢民的吆喝下,一票人往餐廳移動。
入目的是一大束擺在水晶花瓶內的郁金香,餐桌上整齊的碗盤排列方式,讓人備感舒適。待坐定,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珍饈佳肴入目,贊不絕口的美言隨之排山倒海而來。
「嫂子,您是廚師嗎?」有人懷疑他老婆的身份。
為了掩飾她那超人的工作量,漢民只告訴他們婚前她在安親班教書。
采凝稍稍擠出笑容。「我像嗎?」
「這不是像不像的問題,而是光看、光聞便可知道您的手藝一流。」這絕不是夸辭。在他們的眼底,她烹食的功力可不是一般人都做得到的;然事實上,有誰猜得著她是憑著一股不願被打倒的意念而苦練、苦學而來,最終目的還不是為了那可愛的money。
采凝笑而不答,眼角余光卻直瞟著她的老板,仿如下戰帖似的。如何?他們全夸起我來了。錢,你還敢收回嗎?
漢民昨夜輾轉反側,頗有誤入錢坑陷阱之嘆。他從來沒見過哪個人可以像她一樣這麼愛錢,他甚至替她未來的另一半憂心;搞不好與她上床還得付渡夜費,與她makelove還得付她應召費呢。
答應她的要求之前,他曾私下查過她的來歷。她的家庭環境還不錯,衣食住行樣樣不缺;即使是只身來台北,但奮斗了幾年也有了房子、機車。他是不曉得為何她沒添購車子代步,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一人身兼數差,披星戴月地年復一年,這麼拚命到底是為了什麼?
什麼都不缺的她,這麼辛苦賺錢到底是為什麼?婚前,他很納悶;婚後,他更是疑惑。光看她搶錢的程度,就足令他咋舌。他不心疼他的錢入她的口袋,只是她如此毫無節制地拚命賺錢,到底是有什麼非常計劃?
他突然想仔細地看看她,希望能透徹她的心底。殊不知這個舉動卻引來好友們的訕笑。
「老兄,你即使是中意嫂子,也別這樣肆無忌憚地在眾目睽睽之下猛放電呀。」
漢民真受不了他們的用辭,什麼放電嘛!「仲業,你少說兩句也不會有人嫌你是啞巴。我怎麼會對你大嫂亂放電呢?」
此話一出,在場六位同業同時望向他,並細思他的說法。
「喂,你們全看著我做什麼?」漢民被盯得不自在地大聲抗議。
看?他們不光看,還想問個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會——」這是什麼意思?放電給自己的老婆有什麼不對?他干嘛極力否認?
采凝還真好心,幫也不幫他一下,光顧著招呼客人品償她的心血。「開動了,冷了便不好吃了。」
漢民的臉幾乎快皺成一團了,看他給自己惹來什麼麻煩。的確,他的話已引起他們的疑惑;台面上大伙是不明著說,但私底下,嘿……也知道他們打算在吃飽後再嚴刑逼供。
秋風掃落葉般的你挾我盛,沒半個小時,桌上的六道大菜、三道小菜及一份超級的水果吧已見底,連湯汁也不剩。
「哇,飽到後天的分了。」
「是呀,嫂子的手藝真是棒透了。」
「你們瞧瞧這盤魚,真是鮮女敕多汁,入口即化。」即使只剩魚骨的骸,食者仍不忘夸贊它的鮮美。
采凝做足面子給他了。「客廳有壺濃茶,替你們去去油膩,這里就我來收拾便可。」
話是這麼說,但最終洗碟還是歸他。因為他們早說白了,大請宴客她忙做菜,他就得負責清洗的工作;而他也同意了。但漢民打的如意算盤卻是,反正一年也請不了幾回,洗便洗,當作活動筋骨也好。誰知——沒坐定,便有人食髓知味。「不如我們半個月聚一次餐。」
半……半個月?
「半個月未免太密集了。」漢民生怕他們建議的地點不是在外面的餐館,而是在他這。
「半個月剛剛好,不密集。」附和的人也多了。「只是怕嫂子——」
終于說出目的了。這太過分了,不是他吝嗇,只是一個聚餐不光采凝,連他都要累死了,他們也未免太「敢」了!
「不行——」實在找不出理由來,胡口一扯︰「我和她準備生個孩子……」
「……」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尤其采凝的表情更是錯愕。他大可說她很忙,或是她有工作纏身,假日得休息……什麼理由都好,任何理由都強過他想生子的爛借口。
樓子愈捅愈大,就看他怎麼收場?
大伙一听人家準備生子,原本想提議勞煩大嫂的好康事也不得不作罷。
「生兒育女是大事,那聚會就改在餐廳或小陛吧。」仲業再過分也不至于要求大月復便便的孕婦下廚;若有個什麼差池,他拿什麼賠人家?這事便因此而告落幕。
※※※
但這下,大傷腦筋的人可輪到漢民了。
送走客人,他也乖乖地、認命地窩在廚房洗碗盤。
采凝坐在客廳沙發上納涼,生子的事是他開口的,圓場的事自是輪不到她。
沒一會,他已出現在客廳。
適才一個人待在廚房里,想的全是自己的「禍從口出」。他大可胡亂編個理由,也用不著拿生子一事來開玩笑。但仔細想了想,自古以來「結婚生子」四字幾乎被當成成語為人所使用;既已結婚,生子也是理所當然的。是,他能和她生嗎?契約條款中似乎並不包含此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