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寅厲目一瞪,「身為師徒,老夫要見他,還需他的允許?」
「但將軍所站之地乃王爺封地,王爺更是益州之主。」鼓起全副勇氣的管家,在他面前站直了身子提醒他誰是主,誰是從。
「好啊,抬身份?」石寅冷冷低哼,「老夫官居一品,晉王不過是老夫手中二品之將,論軍階,他見著了本大將軍還得向老夫躬身請安!」
「將軍萬萬不可,王爺他……」攔不住石寅的管家,在石寅又再跨步朝里頭走去時,才想要追上,就遭左翼將軍派人將他給架去一旁。
大批凌亂的步伐聲傳抵爾岱院內之時,大約料到發生何事的爾岱,匆匆著衣,還未將房內的公主找個地方藏妥之時,不請自來的石寅已推門而入。
不顧爾岱面上已風雲變色,石寅大剌剌地瞪看著宛如驚弓之鳥躲在爾岱身後的西南公主。
「她為何在這?」
爾岱反而先數落起他的不是,「大將軍不該擅闖府內,本王已交待過任何人皆不許入府打擾。」
石寅朝東拱手以道︰「按聖諭,西南皇室一族十日前就須遠貶至怒江以西。」
爾岱護著身後的公主,揚高了下頷正色以對。
「我要留下她。」
「君無戲言,違旨即斬。」認為他盲目過頭的石寅,不禁要他想想後果,「王爺想抗旨?」
「可暫將她藏于府內。」在身後的公主渾身發抖之時,爾岱不忍地將她摟至懷中,「西南一族早已向楊國臣首,不似西北膽敢挑戰聖上天威,更從無顛楊復國心態,日後本王會親自向父皇解釋此事。」
「藏?」愈看他倆愈是火上心頭燒的石寅嘲弄地問︰「此事人盡皆知,還需等到日後?王爺認為這事逃得過聖上眼下嗎?」
看著石寅身後攜來的左翼將軍與眾部將,于情于理以及現實皆處于危地的爾岱,低首看了懷中柔弱多情的公主一眼,他頓了頓,不放棄地再次宣告。
「無論如何,我要她。」看遍了朝野冷峻、世情冷暖後,總是孤身一人的他,只有一個小小的希望。
白頭不相離。
「不計代價?」氣得七竅生煙的石寅用力握緊了老拳。
爾岱堂然以對,「是!」
記憶中,那名總是跟在他身旁,聲聲喚著師傅、處處習著他的少年,在爾岱開口的剎那間,登時在石寅的腦海里消失不見,那個總是敬他如師如父的爾岱,在被愛情蒙了眼後,便再也不是他所知的懂事機巧,按著他的願望在軍中步步往上攀,終成統領一方的統帥,準備大展鴻翅的翔鷹。
往昔走得太快太遠,血淋淋的現實則是來得太急太突然。
他得了斷。
即使爾岱將會有恨,即使日後將會形同陌路,他還是得在爾岱失足跌向萬丈深淵之前拉爾岱一把。
石寅驀然朝身後一吼,「來人!」
「你想做什麼?」爾岱氣急敗壞地看著在他下令之後,那些立即闖進房內的下屬們,抱緊了懷中的公主後,猛然抬首問向此刻面無表情的石寅。
請來聖旨的石寅,一手高舉左翼將軍遞上的聖旨,屋內除了執旨的石寅與爾岱外,其余人等皆見旨跪下。
「奉聖命,西南皇室不願就貶者,斬立決!」
「王爺……」淚流滿面,藏不住眼中驚悸的公主直捉緊爾岱的衣襟,「王爺救命、王爺……」
「誰敢?」爾岱在左翼將軍等人欲上前捉人時狠狠一喝。
「拖出去!」手拿聖旨的石寅在他們身後無情地下令,軍令如山。
「王爺──」硬生生遭拉開的公主,在被拉出門外時猶帶淚地回頭切喚。
「石寅!」同樣也遭人架開的爾岱,在石寅無動于衷地轉過身去時,忙不迭地向房內的人恐懼地疾喝,「住手,快叫他們住手!」
淒婉的叫聲,在他的話落之後,刺痛他心扉地自外頭傳來,爾岱楞張著眼,難以置信地停止了掙扎,在石寅命人全都退出屋內關上門時,他緩緩跪坐在地。
「為什麼……」哀痛得難以成言的爾岱,顫抖著身子,喃喃地問,「為什麼要殺她……」
站在他面前的石寅沒有回答。
「她沒有錯,是我愛上她的!」他忿恨地抬首嘶聲大喊,不明白為何要將罪過推至她的身上讓她來承擔。
「她非死不可。」石寅冷眸一瞥,「遭你愛上即是她之過。」
「你……」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眼中的恨意是石寅從無見過的。
石寅現實地問︰「若不殺她,一旦太子得知此事,定以此事借機打壓或借口削你兵權,倘若聖上因你抗旨動怒,到時你該如何?」
「我不在乎!」爾岱忿忿地揮著手。
「為了一個女人,你要葬送前程?你想人頭落地?」石寅氣得漲紅了臉,「集西北、西南軍員之大成的益州,已成為我國最強的兵武之地,你要將手中所有的一切賠在一個女人身上?何時起你變得如此目光短淺,你還想不想回到長安?你究竟想不想打下你的兄弟?」
爾岱的吼聲隨即蓋過他的,「在權勢之外,我也是個有血肉的凡夫!」
「凡夫?這凡夫,是你說當就能當的嗎?」面對與他針鋒相對的爾岱,石寅既是生忿更是心痛,「誰說你有資格當個凡夫?自你生在冉家起,你命中就注定只能高站在廟堂之上!」
「站在廟堂之上就得像你一般毫無人性冷血無情嗎?」爾岱不領情地看著這個總想將他往上推的師傅,「別將你的夢想硬加在我身上,我要什麼,我自會拿下,不需你總是自以為是的來為我著想!」
一席話,說出爾岱多年來窩藏在心底的心聲,石寅在听見之余,亦听見了,他自個兒胸口所傳來的那陣心碎之音。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不後悔的石寅,用力壓下喉際的哽咽,「老夫不能任你自毀前程!」
「出去。」不想再听任何字句,更不想在這當頭又听石寅拿師徒二字來壓他,爾岱不留情地開口。
「王爺。」
他忿指向門扉,「滾!」
站守在門外,將門內所言皆听進耳里的左翼將軍,在難掩心痛的石寅步出門外之時,不忍地看向他。
「大將軍……」
石寅只是抬起一掌,示意他什麼都不必多說,看著石寅獨自步下房階,一步步走向外頭的身影,左翼將軍難過地皺緊了兩眉,感覺石寅在一夕之間,似是蒼老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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絳陽。
送走前來巡視軒轅營的玄玉後,與留下來的袁天印一塊待在帳中的余丹波,命人奉上茶水,同時令左右退下。他靜坐在袁天印的身旁等待著,並揣想特意來找他的袁天印想對他說些什麼。
「可听過狄萬歲這人?」開口就提重點的袁天印,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他是為了何人而來。
多年前早就听聞此人名聲的余丹波,回想起他所知道的那個狄萬歲之後,在袁天印的面前刻意裝作雲淡風輕。
他淡淡輕述,「狄萬歲是揚州守將,趙奔將軍的得意門生。」
「現下狄萬歲還是丹陽伏羲營的領頭人物,他一手打造了個全新的伏羲營。」只消一眼就看透他想隱瞞什麼的袁天印,也配合地裝作沒看到,不急著拆穿他。
余丹波偏首看向他,「袁師傅擔心伏羲營日後將會對軒轅營造成威脅?」
「我擔心的是狄萬歲這個人。」伏羲營在日後是龍是虎,全都靠狄萬歲一人。
「袁師傅認為他會對我造成威脅?」總覺得自己被看輕的余丹波,不是滋味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