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淚停留在眾人的臉上,仰首望著余丹波那雙刺痛他們心坎的雙眼,沒有人出聲。
「承認一個事實,有這麼難嗎?」仍舊蹲在盛長淵身旁的樂浪,喃喃低問。
所有人轉眼都看向他。
「難道真要和他一般,才算對得起南國?」解後的戰袍後,樂浪將它披蓋在盛長淵的身上,「他不明白,他只是對得起玉權一人,他對不住南國的百姓。」
余丹波轉身一把捉起袁衡,揪者他的衣領冷冷地問。
「倘若你們仍執意要再復國、仍是鐵了心要再打下去,我們自是可以奉陪!但你們可想過,你們手中所有的一切,全是自百姓身上榨出的民脂民膏?究竟你們還要百姓再過多久的苦日子才甘心?」
被問得啞口無言的袁衡,盯看了余丹波許久,不願承認地別過頭去,余丹波看了,沒好氣地用力甩開他。
「我會命人將盛將軍運至丹陽,就將他厚葬在玉權的墓旁。」樂浪站起身,邊說邊對身旁的手下彈指。
在余丹波吩咐好下屬將人押回九江後,樂浪回首看了被手下放上推車的盛長淵一眼,隨後轉過身打算跟上準備離開的余丹波。
「樂將軍!」在他走遠前,袁樞忽然出聲叫住在余丹波加入戰局前,一直對盛長淵放水,不願一鼓作氣打完這場仗的他。
樂浪默然回首,余丹波則是兩手環胸地站在原地等待。
掙扎了許久,袁樞才自口中擠出。
「……請讓我等扶柩。」
樂浪體恤地頷首,「當然。」
世上沒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是在天子腳下的長安,在這座四處有太子眼線的京畿里,任何風吹草動,自然都會傳至太子的耳里。
當然包括賀玄武帶人親訪國舅府之事。
听完甘培露所稟的消息,靈恩木著一張臉,相當不滿鳳翔在他背後搞的那些小動作,他更介意的是,鳳翔竟敢在長安如此明目張膽,這是否擺明了,鳳翔根本就沒將他看在眼底?
「翅膀硬了?」靈恩冷冷低哼,「賞他一口飯吃,他偏不安安分分的做個王爺。」以為滅了個南國,就可騎到他的頭上來?將封地給在巴陵,是不想將鳳翔打壓至一無所有之地,沒想到鳳翔竟不領情,還想在他的腳下作亂?
善于察言觀色的甘培露,順勢地照著他的話接口。
「自滅南一戰即可看出,宣王不是個安于己位之人。」丹陽城破之時,生擒堯光者,不是別人,正是處心積慮邀功的鳳翔。
靈恩有些沒好氣,「不然我怎會將他的封地給在巴陵?」原本想說將他給分配至巴陵後,鳳翔就變不出花樣來了,沒想到,鳳翔在臨行前,仍不忘為自己的往後鋪路,一找,就找上了皇後與國舅。
「殿下打算怎麼辦?」皇後與國舅皆是可以左右聖上之人,這事可不能置之不理。
「玄玉那方面如何?」不急著盤算鳳翔,反倒是擔心另一人的靈恩擺擺手。
「齊王忙于九江平亂,據下人來報,齊王已敗盛長淵之事,明日應會上奏。」
靈恩的眼中有著狐疑,「玄玉在長安沒特別的動作?」就連鳳翔都懂得保己之道了,更善于隱藏的玄玉會啥事也不做?經過御使一事後,玄玉不可能不提防于他才是。
「並無听聞。」甘培露搖了搖頭,「齊王現下全副的心神應在九江。」諸王所受封之地,于戰後皆百廢待舉,眼下的齊王應當沒法子去管遠在長江對岸的事。
不可能,就算九江再棘手,玄玉不可能不在乎他在長安的動向,玄玉更不可能會任鳳翔在長安安排好人脈,而自己卻不尋條能與鳳翔並駕齊驅之道。
始終不懂為何他把玄玉看得比鳳翔重要,也更需提防的甘培露,走至案前朝他深深一揖。
「臣以為殿下該防的,應是宣王而非齊王。」他不忘提醒鳳翔之事可是燃眉之急。
「倘若玄玉僅是隱而不發,按兵不動呢?」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的靈恩向他搖首。
「最起碼宣王是台面上看得見的敵人。」面對他的心結,甘培露的語氣里摻夾了些責備,「就因殿下處處防以齊王,這才給了宣王機會。」玄玉的行事作風本就引人注目,但低調的鳳翔在底下動手腳的工夫卻不亞于玄玉,偏偏他就只是把玄玉當成眼中釘,所以才給了其他人生存與發展的空間。
靈恩瞥他一眼,「你這是在說,這是本宮之過?」
「臣不敢。」甘培露再次朝他拱手,並挺直了身子直言,「如今宣王之人已在拉攏國舅,宣王又不時派王妃入宮與皇後一敘,殿下應在宣王日後為患之前采取必要的行動。」
「命太子妃之人,在朝中行事收斂點,盡量別再得罪母後一派之人。」忙于補救的靈恩想了想即下令,「今日起東宮節約用度,不能再讓母後有話可說。」
笆培露總覺得還是不夠,「國舅與皇後方面,殿下還得親自走一趟。」
「當然。」他也知道這事若沒他出面肯定是擺不平。
「宣王呢?」說來說去,他都還未提到要怎麼對付鳳翔。
「重建巴陵非易事,鳳翔若向朝廷求援疏困,就以國庫困難為由。」絲毫不予留情的靈恩,決定斬斷鳳翔與長安中的後援,「將你的兩眼盯緊朝中百官,誰若是想為鳳翔說話就設法在暗地里刨了他。」
「是。」
在甘培露欲領旨去辦時,靈恩抬起一手要他緩一緩。
「鳳翔手中有兵多少?」鳳翔的自信有一半是來自女媧營,忽略了女媧營,就等于忽略了另一枚重要的棋子。
「戰後所剩不多。」甘培露偏頭想了想,「宣王若要吸收封地上的南軍,起碼也要個三年五載也才能成氣候。」
這一回不打算任女媧營再次坐大,「我可不能等他個三年五載再任他擁兵自重。」
「殿下想如何?」兵是鳳翔自己養的,他能耐鳳翔如何?
他指出默默在暗中進行的一事,「霍天行將盤古營整頓得如何?」四位王爺手下皆有兵,身為太子的他,難道就無將可用?美其名為護衛京畿的盤古營,實際上可是他這太子手下的第一大營。
「前朝東宮六騎與前南國東宮六騎皆已在營中。」這兩支訓練有素的東宮六騎,霍天行不需如何整頓,霍天行只需設法讓他們效忠于太子。
靈恩眯細了眼警告,「告訴霍天行,盤古營若能成氣候,本宮自是不會虧待他,但若盤古營連個女媧營都及不上,那就當心他的腦袋!」
「遵旨。」
在甘培露離殿之後,兩目緊盯著甘培露所呈之摺的靈恩,忿忿將它掃落至地,恍然間,他仿佛看見了鳳翔的笑臉。
他忍不住一手握緊了拳心,「養虎為患。」
第三章
杭州。
在杭州一戰中為國殉亡,被視為南國英雄的邢萊,就葬于他生前力守的杭州城城外,而在戰中親自擊破邢萊的趙奔,在信王德齡已抵達丹陽治地,並開始整頓起丹陽之後,即奉信王之命前來杭州這座百廢待舉之城鎮守。
派出手下之兵一邊鎮壓藏于杭州城的南國殘軍,一邊發動杭州城的修葺工事的他,在杭州百姓訝異的目光之下,決心還已死的邢萊一個心願,還他一座美麗富蔗的杭州城。
在這日,手下來報城中工事已告一段落之後,趙奔提了兩壇老酒帶著隨扈出了城,來到葬于城外的邢萊墳前,邀他供飲一杯戰後的和頭酒。
「師傅。」
「見過信王了?」光听聲音即知來者是誰的趙奔,坐在墳前沒有回首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