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賓的聲音忽遠忽近,卻無比清晰的傳人她的耳中。
「沙爾當場發狂了。」
「沙爾?他通常得連脾氣都懶得發。」尼克不敢相信的反駁。
「我有說他發脾氣嗎?不,他發狂了,在我們來不及阻止時躍下馬,沖向那些盜匪。一拳一個,來兩個打一雙。孫嬌娘那婆娘,一直等到他揍到最後,出其不意從後頭跳上他的背,拿出藏于胸前的匕首刺了下去——」
被了夠了夠了!她不要再听了。盡避是陷入昏睡狀態,周賓的一字一句仍殘忍地鑽進她的听覺神經。
「瑞姐姐醒了。」首先發現情況有異的是紅雁。
有嗎?她有張開眼楮嗎?直到紅雁撲撲小臉在她眼前出現,鐘瑞這才相信。
「瑞!」第二張搶著出現的是尼克寫滿憂煩的臉,不知是否為自己的錯覺,她竟發現哥哥平滑飽滿的顴骨上多了和條紋溝。「你終于醒了?還好吧?要不要喝水?肚子餓不餓?」
「不,不好。不,不渴,不,不餓。
「稍安勿躁尼克。」第三張臉孔亦加入她的視線範圍內,是她向來敬愛的繼兄白奇哲。他看來永遠都是那樣次序然卓俊。「也許瑞還想繼續休息。」其實他這話說得沒幾分把握。鐘瑞的情況確實有些怪異。
鐘瑞溫馴的被人扶起來坐好,但綠眸被長睫半掩,臉上表情絲毫未有所牽動,眾人終于明白——她真的非常不對勁。
「瑞?」尼克遲疑了一會兒,才伸手在她面前垂下眼皮也會震顫一下。
「瑞?」尼克莫明其妙地心慌起來,用力搖晃她的肩膀。「瑞!」
鐘瑞依然保持原來的姿態,堅持不變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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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希罕的,今天清晨下起一陣清涼小雨。
「瑞小姐,您該用膳啦。」
銀嬸輕輕地放下托盤,輕輕地喚著坐在窗前的人。
在銀嬸的預料之中,那背對的身影絲毫不曾挪動。
原先燦爛的紅發毫無光澤,透明的容顏一片空洞,連唇也索得失去紅潤。
銀嬸在白家服務有數十年,雖然進白家門才三年有余,銀嬸也漸漸關愛起這個面次心熱的女娃兒。
如今鐘瑞發生了這等遭遇,銀嬸不禁怨恨起沒長眼的老天。多可怕的一件事!這叫一個雲英未嫁的大姑娘日後怎麼打婆家冽?
才喂了幾口,鐘瑞便合起雙唇拒絕再食。她是單純地缺乏食欲,縱然肌腸轆轆,但已對食物的沒有興趣。
「瑞小姐,再多吃一些吧。」銀嬸苦口婆心道。
「這可是我特地熬的香菇蛋粥呢。」
依舊是一片沉默,銀嬸再也按捺不下,索性放下碗匙準備開口時,就見鐘瑞臉色倏刷青,捂著嘴以銀嬸意料不及的速度飛奔到放著臉盆的台幾前,大嘔特嘔。
銀嬸先是迷怔,繼而領悟到什麼似的失聲月兌口而出。「小姐,你不會有喜了吧?」
像是被火舌燙到,鐘瑞倏地轉身。「你說什麼?」
是嗎?紅發襯托的臉兒顯得蕩然又無措。現在想來,天啊!這並不是吵可能。
銀嬸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過來人,比她更快一步便先斷出鐘瑞的異樣。真該死,眼前的鐘瑞將孕婦特有精神委靡、昏昏欲睡、胃口又刁又小的征兆全犯上了,她怎麼都沒有發現呢?而且鐘瑞盡避吃得少,但……那小骯仍微微圓凸幾分弧度……
鐘瑞終于露出這段期間來第二號表情——驚懼!
她怎麼可以懷他的孩子?他怎麼可以——「小姐。」銀嬸發現他又回到自己的沉思世界,手足無措加心慌意亂,索性先去呼喚別的主子。這件事,她怎麼都不知如先告訴主子。
是嗎?一個孩子嗎?一個——私生子的私生子嗎?
「不要——」她低呼著,雙手卻保護性的環住自己的小骯。
一直飄浮在她腦海中的臉孔乍然浮現,愈來愈清晰的輪廓線條勾出了她瞥在眼眶及喉嚨間的熱意。膝一軟,她重重摔地跌坐。
「瑞!」由克里夫及尼克領先,眾人一窩兒蜂擁前來,好巧不巧撞到這一幕。
「你沒事吧?」鐘瑞兩名兄長急忙一左一右從旁扶起她,再將她安置到床上躺下。一舉一動有著不必要的謹慎小心,像在對待一只琉璃瓷女圭女圭。
鐘瑞輕輕搖首,大家這才安下神。
麻煩才在後頭。
鐘瑞的身孕是大家都沒有想過的情況——這件事,該怎麼收場才好?
鐘綺不自覺地又紅了雙眼。老天難道嫌她女兒苦吃得不夠多嗎?自小顛沛流離乃至如今加諸在她身上的意外,就算有了九世的債也該清了吧?
銀嬸是把眾人都找來了,可是,誰也沒有開口,因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瑞兒,」鐘綺終于打破僵局。「你——嗯,你要幫你煞淨身的藥的嗎?」詢問的音量愈輕愈低,一個做母親的竟需要詢問女兒這種問題,已非心疼可以形容。
眾人將眼光集中在鐘瑞臉上。鐘瑞的臉上先是細微的矛盾變化,最後躍讓她嘴角的是淺淺的笑;其中含著一絲冷酷,她笑得令人發毛。
「你們希望我怎麼做?」她問。「我怎麼做才對?」
克里夫尼克都沉默了,尤其是克里夫。他一接到妹妹的消息後便馬上拋下在闕家的事情,交由周賓接手,快馬加鞭回「倫哈卡貝,」陪伴他這個吃盡苦頭的妹子。他看著她陷入茫然及痛苦的情緒中,心痛地發現自己能幫的忙的微乎其微。
他輕輕按著她的手。「都依你,瑞」。克里夫溫柔的語調滴出水露。「你做什麼決定,我和尼克都永遠會支持你。」
鐘瑞愣住了,接著縱聲大笑,笑到她用手掌捂著臉孔,遮去滑出來的眼淚,也因此沒瞧見尼克的欲言又止。
好個克里夫啊!他沒看出她就是無法斷然地做出決定?
「我要一個人靜一靜。」
一干人面面相覷,陸續退出房間。
「我要當娘了,母親。」她注視著窗外霧蒙蒙的天空,依然細雨連綿的天空。她似乎能看見她母的面貌。您以前有沒有這種該不該的困擾,母親?您有沒有後悔過生下我們?
「怎麼可能會呢?您和父親是那麼的相愛。」她兀自回答在心底的詰問。
我該殺了他嗎?她牢按住骯部。我該殺了這個無辜,卻又無祝福聲相伴的孩子嗎,父親?
孩子會有她的紅發嗎?會有她的綠眼嗎?抑是像其余耶家的人,是金發藍眼呢?
還是會像他的父親呢?
鐘瑞反射性的抬手模了模臉頰,發現上面又是濕漉一片。
想生、她想生下來。
但是生下來呢?讓這孩子成為來歷不明的無父之子嗎?他能忍受嗎?他不會責怪嗎?鐘瑞曾嘗過這種身分不明所帶來的鄙視痛苦,她忍心讓月復中的小孩重蹈覆轍嗎?
他為什麼要替一個死去的人生孩子?她何苦?
她坐著,看了一天的雨,想了一天。
第七章
翌日旭升雨止,彩虹的色彩布滿了整座穹蒼。
擔心了一整天的尼克終于忍不住,打算叫門。拳頭還沒扣下去,門就「咿呀」一聲先行拉開。
「怎麼了?」
鐘瑞微微揚眉。馬尾扎在頸後,一身俐落的裝扮一如往時,綠眸卻神秘難解。
「尼克?」鐘瑞再問,還順勢伸手在他眼前扔了兩下。
「你——你——」尼克你了老半天,依然說不出一句完整句子。
鐘瑞淡然一曬。「怎麼了?陪我去用早膳。」
尼克被動地帶著走,還想不通,鐘瑞怎恢復得那麼快時,鐘瑞已停下腳步,一臉鄭重其事道︰「還是先陪我去找大嫂好了。她是過來人,會知道女人在懷孕期間需要注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