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夫……屁克……」她無意識地呢喃著每個人。「娘……凱瑟妮……」
總在心頭牽掛著什麼,告訴自己不能就此認輸,不能覺得脆弱、想哭。
「沙爾……」為什麼她竟在思念那名該千刀萬剮的惡棍?玷污了她的清白、囚了她的自由後,此刻她竟想再見他一面?
錯覺吧?一定是。
正待緩緩合上眼楮,一陣清亮的鳥鳴又抓住她的注意力。
然後,她猝然睜大眼楮。
大橘彩的金雲間,在絢爛的黎光中,一道輕柔優雅的飛影乍然攫住鐘瑞全副心神。
火紅的鳥影從容的拍動翅膀,劃破雲霄,流虹般帶著一道燃燒的金焰。忽上忽下,或左或右,燦爛地可奪去人心魂。
「火鳥……」
仿佛听見她的喃喃呼喊,鳥影驟然更方向,筆直俯沖而下,其氣勢就像要將整片寰宇一分為二!
「啊!」鐘瑞本能地閉上眼,靜待了片刻才敢再睜開。
天空依舊一片清澄,連雲彩也淡了光華,好似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一陣穩定的腳步聲靠近,夾雜著馬蹄聲、笑語聲,末了是一記驚呼。「爹啊,有個人——躺在這兒呢。」
還好不是說死在這兒。鐘瑞諷刺地暗忖。或者她本來是想那樣說的?還在胡思亂想,一張清秀討喜的臉兒便映入視線中。
「耶,你活著哩。」她直率地就這麼嚷出口。
「因為我只是‘躺’在這兒。」
小泵娘挺坦白地紅了臉。「對不起,剛才我是想偏了。你起得來嗎?你漢話說得可真溜哩。」
「好了。」一雙粗糙的大手輕輕地扶她坐了起來,一名黑胡須的布衫漢投給女兒一眼,示意她來幫忙。「姑娘,你還好嗎?」
見鐘瑞口燥得用舌在潤唇,布衫漢急忙將水壺袋遞上前。
「謝謝。」鐘瑞貪婪地將水袋的容量席卷一大半,終于才又找回幾分氣力。
紅唇微微斜勾,鐘瑞終于確定她今年肯定是流年不利,否則自己怎麼一天到晚被人撿來撿去?
「這里是哪?」她甩甩頭,努力搖掉殘存的虛軟。
「天侖山的矮樹林。」黑胡子很快地告訴她所在的方位。「瞧見沒?掩爺倆是住在那兒的。每個人都喚我黑胡子,而這是小女,姑娘又是何方人氏」?
鐘瑞不答反問。「這兒離‘倫哈卡貝’有多遠?」
「快則三天,慢要五日。」黑胡子回答。
好個孫嬌娘,居然還誆她只需一日半載便可抵達「倫哈卡貝」。這下可好了!
「姑娘要去哪里?」黑胡子溫和地詢問。「若不嫌棄,咱爺女倆送你一程可好?」
奮力地站起身,鐘瑞只覺得陽光是那麼地耀眼她開始相信火鳥的存在。
第六章
「小姐回來了!」
「瑞小姐回來了!」
「倫哈卡貝」上上下下都充滿了又驚又喜的氣氛,人人都放下手邊的工作,趕著列隊來迎接她。
她難怪,鐘瑞可算是死里逃生才重返家園,怎麼不值得慶賀?更何況鐘瑞雖然都冷著一張臉,卻是個極有責任感的好主子,大家盼她回來都盼得急白了頭發。
「倫哈卡貝」今年可謂是充滿傳奇色彩。先是死里逃生的白家二少色白奇哲,不但毫發無傷的歸來,還帶回了金發藍眼的新娘紅雁。更令人意外的,紅雁竟然就是鐘瑞以為早巳生離死別的小妹;再加上聞風尋親而來的兄長——尼克及及克里夫,他們家的孩子在十多年後,終于在「倫哈卡貝」團聚。
鐘瑞覺得恍惚,這一切來得如此快,令人不敢置信。和激動無比的尼克相較起來,她便顯得冷靜得過于他們本是俄羅斯貴族之後裔,卻礙于中俄混血的身分不容于斯。就在他們準備避禍至中國途中,一樁意外讓他們分散,十多年後才終于得以重新相聚。
鐘瑞注視著哥哥的明亮金發,以及那截藍不同。
「我沒有想過還會再見到小妹。」追憶過往,鐘瑞仍覺是夢靨。「我親眼看見她掉下山崖……」她不由自主地渾身輕顫。「是我的錯……我一直拚命地拉扯韁繩,想把馬車停下來,可是卻沒有想到那反而造成緩沖力。凱瑟妮一直哭,也爬到前面……就……」她痛苦地申吟也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就那樣沖落下山崖。快得我什麼都來不及做!什麼都——」
「夠了、夠了。」尼克眼眶濕紅,緊緊摟住她。「不是你的錯,蘇蒂,那不是你的錯。」天啊,她這些年來就一直這麼的背負著罪惡感嗎?
她在兄長的懷中哭得像個嬰兒。歉疚及驚恐在她心中一直蟄伏,無處宜泄,此刻方如共似的一並爆發。
「我輾轉地流落到哈爾濱,除了想辦法活下來之外,就一直在探訪你們的消息……」鐘瑞拭去眼淚,輕描淡寫地不願提及過往的街頭生活,只簡略地描述自己被鐘綺收養後發生的一連串。
「哥哥沒有好好保護你們,讓你們受苦了。」尼克輕柔地親吻鐘瑞的臉頰,表達出無限的疼惜。「其實在你們被發狂的馬兒用車給拖走的,我和大哥還拚命追了好久,但人又怎麼可能追得上馬呢?最後我們才決定去找外祖父。這些年來,我們不斷尋訪你們的下落,但卻都像斷了線的紙鳶了無音訊。我們走訪了每個部族的蒙古部落,走遍了邊境的每寸土地,都探不到你們的下落……雖然不是說放棄,可是……」
「我了解。」鐘瑞平穩的回答。她是真的了解那種「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觸,她這幾年來,她不敢奢望老天爺會讓我們重聚一堂。
「克里夫辦完事就回」倫哈卡貝「,他看見他們一定樂呆了。」居然親昵地摟著她,兄妹倆在星空下笑成一團,筆墨都難以描述那種天倫重會的溫馨。
「哥,你和大哥現在在做什麼?做生意嗎?」鐘瑞很自然地問。
「才不呢,我和在夫天生就沒那種商業細胞,我們是為疆界自衛隊工作。」
綠眸流露出無限訝異。也怪不得鐘瑞有這種反應。這疆界自衛隊長年都在北大荒四處東征西討,以逼退一些想侵佔欺凌邊區的俄國人,土稱「炮勇」,可說是北大荒的守護神。
這群邊境的硬漢雖未受國家的栽培,但個個驍勇善戰,且忠心護國。北大荒的居民對這些「炮男」有著十二萬分的敬意,還經常幫著解決一些沖突。在孤絕冰冷的冬季中,他們必須站在邊疆的最邊端,以防敵人人侵。
「怎麼會?」光憑他們金發藍眼的俄羅斯相貌,那群「炮男」怕不早搶起槍口對準他們的腦袋,又怎麼會允許他們的加入?
看穿妹妹的疑問,尼克捏了一下她的臉頰,才道︰「當初那些弟兄一照面,我和克里夫的確差點當場就被人作掉。是外公一再當我們是金發白膚,可是骨子里流的卻是中國人的血,而且留我們下來算是……算是……」他絞盡腦汁,搜尋恰當的字眼來加入自己欲傳達的內容。
「知已知彼、百戰百勝?」鐘瑞很善解人意地幫著搭上一句。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還有一句,叫做——叫‘以毒攻毒’。」尼克指著自己的臉。「有時候,這在俄羅斯是最好的通行證。」
「哥!鐘瑞倒抽口氣。尼克的意思該不會是……他們都在做反間諜吧?那種工作危險性奇高!
尼克故意裝成沒留意到妹妹憂鎖的眉頭。「別擔心克里夫,他只不過去闕家一趟。幾天前,有盜匪想夜襲‘天關’,可被我們逮個正著,現在搞不好舉行慶功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