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柔朝左右一張望,意外發現許多便衣刑警正朝她的方向聚攏。
當下,她毫不遲疑的踢掉高跟鞋,光腳跳過花園前的矮樹叢,直奔約定的圍牆。緊追在後的談羽顤一看見她縱身跳進花園,心里忍不住一陣喜悅。
像她這樣美麗的女人,或許跑得快,但說什麼也不可能躍上牆、翻越而過,遲早……她還是得乖乖束手就擒。
這念頭才閃過,湛柔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像是背上長了一雙白色翅膀,輕盈的飛躍而上,跨過半面高牆穩穩坐在牆頭。
羽顤一時以為自己眼花,愣了兩秒,眼看她就要躍下牆去,他立刻一個箭步奔上前,沖著她大喊︰
「汐雅!等等……」
湛柔听到這名字時怔了一下,她冒險的回頭,由上而下疑惑地望著他。
她一眼就認出這叫住她的男人就是談羽顤。
因為兩人是誓不兩立的死對頭,元鎧早就將他的資料查得一清二楚,連照片都不知反復給他們看了多少回。
令湛柔較意外的是……今日親眼一見,他竟然比照片還要英挺俊逸。那寬闊的胸膛像山一樣結實,俊美五宮中,一雙墨黑的深眸尤其動人。
在他凝視的幾秒里,湛柔覺得全身像是被點了穴,根本無法動彈。
談羽顤同樣也被這「初次見面」給驚嚇住了。
雖然他至今仍無法推翻關汐雅在車禍中喪生的事實,但兩年多來,他經過無數次的現場重建、科學比對,種種分析之後,幾乎可以確定照片中的人就是「關汐雅」。
「妳下來,我有話跟妳說。」羽顤開口的同時,手也跟著伸向她。
湛柔如夢初醒,立刻收回目光。
只見她雙腳一蹬,輕盈的向前飛躍,頭紗和裙襬在空中劃出一道白色的弧線,隨即,就像流星般消失在牆的另一邊。
但就在往下墜落的同時,湛柔突然感覺頭部有股力量在拉扯。她驚呼一聲,穩住身子站定後,才發現是頭紗被扯掉了。
她撫著頭回望,接應的人立刻從車窗探出頭來,急忙呼叫︰
「湛柔!快!」
她回神,立即奔進敞開的車門中。還沒坐穩,司機就急踩油門,接著只听見刺耳的加速聲,車子便像火箭一樣往前急馳。經過一個大轉彎,車子及時閃過對向來車,隨即便像一陣煙似的隱沒在車潮中。前後不到一分鐘的時間。
站在牆這頭的談羽顤手里抓著頭紗,呆站在原地不動。
訓練有素的下屬兵分兩路繼續追擊。
幾分鐘後,一個留著平頭的組員上前回報最新情況。
「談sir,我們已經派了五輛車追上去,不過柏元鎧已經失去蹤影。那接下來呢?」
談羽顤垂眼望著手上的頭紗,失望的搖頭說︰
「叫組長全部到宴會廳集合。」
「是!」
話才說完,就听見宴會廳那頭傳來很大的鼓噪聲。
談羽顤遠遠望了一眼,將頭紗交給屬下,然後大步往宴會廳走去。
「一派胡言!你再胡說……我就告你!」
準新郎將扯下的領結扔在地上,氣急敗壞的指著談羽顤罵。
見新郎如此理直氣壯,一旁親朋好友也跟著斥責起來,整個廳堂鬧烘烘的,像極了一九九吃到飽的廉價餐廳。
談羽顤面對這場已經結束的鬧劇,始終面無表情。
他冷漠的坐在沙發上,並沒有因為吵雜而提高聲調。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總之這婚禮從一開始就是場騙局。」
「胡說!凱薩琳的身分我早就請私家偵探調查過,她千真萬確是日本皇族後裔。我還不止一次見過她日本的家人,難道那些宮殿、樓閣都是假的?!」
談羽顤不再贅言,直接將厚厚一疊照片扔在桌上讓他自己看。
親友們全圍了上來,仔細端詳照片里的人。
新郎口中的皇族們,在這些照片里至少都以三個不同的裝扮出現,其中湛柔千變萬化的造型,更是令人嘖嘖稱奇,比起好萊塢明星的角色扮演,一點也不遜色。愈往下看,新郎和親友的臉色就愈難看,原本喧鬧的大廳這才稍稍安靜下來。
羽顤點點頭,指示下屬收起相片後,語帶同情的說︰「所謂的皇族後裔並不存在,神田凱薩琳是個假身分,身邊的人也是,他們全都是國際詐騙集團的成員。」
「這……這怎麼可能……」新郎跌坐在椅子上,臉色鐵青的喃喃自語。
「那些人都經過嚴格訓練,戲演得比專業演員還要精湛,道具、行頭更是講究,受過訓練的刑警有時都會看走眼,你們當然看不出破綻。」
「可沒道理啊!這幾個月來,她既沒有要求分股份,也沒有加入集團運作,開口要錢更是少之又少,照你這麼說,她接近我究竟有什麼目的?」
新郎一改幾分鐘前氣焰高張的跋扈樣,一臉茫然的看著羽顤。
「根據資料,這次行動是為了一份逾千億的都市開發計畫藍圖。」
「什麼?!完了完了……我已經把保險箱的鑰匙和密碼告訴她了!」
新郎的臉色霎時由青轉白,張著口,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情勢至此,不需要羽顤再浪費唇舌多解釋什麼了。
他簡短的交代下屬做好收尾的工作,然後起身,迅速離開大廳。他快步往停車場走去,連點煙時腳步都沒有放慢。
他掏出鑰匙打開車門,留著平頭的下屬快步追了上來。
「談sir,跟車的兄弟們已經回來了,車子……跟丟了。」
羽類搖頭輕笑,一臉無奈的說︰「算了,把證物收好帶回去,然後收隊。」
「是。」下屬點點頭,才轉身又回頭問︰「那……頭紗怎麼辦?」
羽顤看一眼他提在手上的紙袋,沉默的接了過來。下屬微微欠著身子,恭敬的跑回大廳。
羽顤熄了煙,側身坐進駕駛座。
他將手從發動引擎的鑰匙孔移到紙袋旁,記憶立刻將他拉回幾十分鐘前,腦海浮現出穿戴這頭紗的美麗女子面容。
他拉出整個頭紗,用手指輕觸瓖工精美的珍珠頭飾,眼一瞥,突然發現白紗尾端沾染了污泥。
羽顤很自然的用手輕拍,這時,一陣風剛巧從車窗吹進來,接著就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彌漫整個空間。
他將頭紗湊近鼻子,呼吸那熟悉卻又令他魂牽夢系的香氣。
這千真萬確是汐雅身上的味道,他怎麼也忘不了那令人迷醉的茉莉香。
羽顤的心同時被兩股力量拉扯--他一方面因更加確定而喜悅著;但另方面卻又陷入更深的泥沼當中。
若她真是汐雅,當初是怎麼從車禍現場逃生的?又怎麼會跟柏元鎧那個大騙子牽扯在一起?
當他叫她時,她回望的眼神為何如此茫然?彷佛他們根本不認識。
為什麼?為什麼……
羽顤用力拍打方向盤。但,除了疼痛,他沒有得到任何答案。
他嘔氣似的將頭紗扔到後座,轉動鑰匙發動引擎。
他不想回局里討論那些無用的部署行動,此刻的他已經深陷迷霧之中,毫無判斷能力。
他現在只要安靜,只要一個不被打擾,能冷靜深思的地方。
閉上眼,靈光一現!
他立刻轉動方向盤將車掉頭,決定先回飯店收拾行李,然後直奔機場回台灣。
第二章
一回到台灣,羽顤才將行李放下,便迫不及待驅車來到台北郊區的墓園。
他手捧一束白色百合,沿著墓園蜿蜒的石子路前進。
從小沒有母親的羽顤,十歲那年,身為警察的父親因公殉職,年紀尚小的他頓時失去依靠。
那時,親戚本來打算將他交由社會局撫養,幸而在父親葬禮上,一位自美返台定居的老友葉雲,因為沒有兒子,又見羽顤聰穎懂事,于是收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