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領軍的團隊里,各色人種齊備,除了各項專精的技能外,易容、化妝更是基本功夫。
湛柔當然也不例外。
凱薩琳就是她這半年來精心偽裝扮演的角色。
「怎麼,不舒服是嗎?」見她低頭沉默不語,元鎧想起自己剛剛的語氣似乎太重了,于是按熄了煙,扶起她的肩說︰「再忍忍,車子已經在外頭等著了。我們分頭進行,婚禮開始,我們在另一邊拿到東西立刻就直奔機場,到英國好好渡個假。」
她揮開他的手,抗議的走到梳妝鏡前,恨恨的瞪著鏡中的自己。
「我不想回英國。」
「那妳想去哪?」
「我哪都不想去。」她又轉過身,直挺挺站在他面前,「我厭倦了東奔西跑,我不想冒充別人,更不想再騙人了。你不是答應我……」
「都這個時候了,妳還耍性子?」
「是你先食言的!」她扯下頭紗,臉頰微微脹紅,聲音因失控而揚高︰「你答應要收手,為何一再騙我?!你知道我多恨凱薩琳,多痛恨冒充別人!」
元鎧拍拍衣領,起身撿起頭紗,往她面前一站,用沒有起伏的聲調說︰
「這是工作,沒有喜惡可言。」
「我不做了,我退出!」
元鎧將手指嵌進她的肩頭,警告的說︰「為了布這條線,我花了半年時間,投注的金錢更是難以估計。眼看成功在即,我絕不讓妳壞了我的事。」
「難道我們不能過正常的生活嗎?憑你的條件、人脈,找一份正當工作不是難事,為何偏要做這騙人的勾當?」
「哼!什麼是正常、什麼是正當?妳不是不知道那些西裝革履、姿態優雅的上流人士,私下什麼骯髒齷齪的事都干。不管別人怎麼看,我覺得我比那些人高尚多了。」
湛柔撫著額頭,緊緊閉上眼,身子悠悠的晃了起來。
「我真的好累……」
柏元鎧一個箭步上去,扶住她說︰「頭疼是嗎?來,坐下休息一下。」
元鎧先將她扶坐在梳妝抬前,然後轉身倒了杯水,喂她喝下。他抽了張面紙擦拭她額頭上的汗珠,輕嘆口氣說︰
「我知道妳累,但我何嘗不是?收手這件事必須收得干淨俐落,我還要為那些伙伴想好退路……目前看來,還不到時候。」
湛柔絕望地看著他,把準備要說的話全又吞了回去。
「不瞞妳說……我得到消息,國際刑警組織已經盯上我們,所以這案子一了結,我們就必須立刻離開,沉潛一陣子,等風聲過了再說。妳說的,我會趁這段時間好好考慮的。」
湛柔垂下眼,不想再做任何爭辯。
「今天這場壓軸戲千萬不能出錯,答應我,別再胡思亂想好嗎?」柏元鎧把頭紗重新為她戴上,語氣是少有的溫柔︰「等回到英國,我會找最好的醫生幫妳詳細檢查。」
「我沒事了。」湛柔無精打采的接過手,自己整理頭紗。
「外面賓客很多,我怕會有國際刑警混在其中,所以一步出這間房,妳要小心注意四周變化,隨機應變,知道嗎?」
「嗯。」
他看看表,拍拍她的肩說︰「我出去看看,妳自己小心。」
「我知道。」
柏元鎧打開房門,招呼等在門外的一干人等進房繼續工作。
就在他緩步朝大廳走去的途中,手機突然響起。
「喂,我是。嗯……我剛到。」
他沉默的听著對方說話,許久才應︰「我知道那個姓談的已經盯上,不過放心,絕不會有問題。你要的東西我會照約定送到你手上。」
他沒等對方回答,直接掛了電話。
站在三樓欄桿前,他向下望著宴會廳里穿梭的賓客。這出戲落幕在即,散場後,他又將為下一場戲做準備。
這就是他的人生。
但此時此刻,當他冷靜腦子不斷浮現出湛柔絕望哀求的神情時,他的心竟開始浮動,久久無法平復……
在招待的帶領下,談羽顤大方走進宴會廳,坐在預定的位子上。
他輕松的與鄰坐的人點頭招呼,姿態輕松的與一般賓客無異。但在視線快速移動的片刻,他沒放過任何一個穿梭在大廳的臉孔。
「歡迎歡迎……」
新郎--也就是「台揚集團」的長公子,正一臉興奮的穿梭席間,與前來祝賀的賓客握手寒喧。
他方頭大耳,身材壯碩,滿面紅光的臉在白色西裝的襯托下更顯喜氣。
談羽顤的視線才剛停駐在他身上,便立刻被身後一個面色陰沉、鮮少笑容的男子吸引過去。
「是他!」
雖然剪了短發,曬黑許多,但柏元鎧那犀利如鷹的眼神絲毫沒變。在這樣充滿喜氣的場合中,他的不苟言笑格外引人注意。
羽顤拿起酒杯,巧妙地遮住半張臉。透過杯緣,他看見柏元鎧正附耳跟新郎說著話。
羽顤為避免提早曝光,放下酒杯時很自然的撇過頭去,盡量拉開與他視線交錯的機會,但心底還是不免為這重大進展感到欣喜,看到柏元鎧,就等于證明那神秘女子一定就在不遠處。
他的心霎時因這期待而不住的狂跳起來。
快三年了。
他忘不了那一天,在搜集的資料照片中發現「她」時所受到的震懾。他盯著照片,全身像是觸電一般無法動彈。
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人嗎?
這女人竟然跟死去的汐雅長得如此神似!這究竟只是巧合,還是上帝開的玩笑?
羽顤不信。
也就因這股執拗的堅持,他一路追查,竟像尋寶似的不斷發現令人驚奇的事證,讓他覺得這個詐欺集團,似乎跟三年前的一宗車禍意外有著不可思議的連結。
他的努力沒有白費,鍥而不舍的追捕行動到今天終于可以歡喜收網了。
一想到此,他就忍不住端起紅酒為自己慶賀。
但就在他放下杯子時,視線好巧不巧剛好跟正要轉身的柏元鎧對上。
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讓兩人同時愣住。
羽顤以靜制動的握住酒杯,柏元鎧卻急忙退了兩步,隨即轉身跑開。
羽顤見狀,立即起身,同時按下西裝領口的緊急發報器,通知下屬提前展開圍捕行動。
接著,只見他身手矯健、行動敏捷的穿越人群,大步追著柏元鎧。
賓客們還搞不清楚狀況,但隨著許多人被推倒,玻璃杯墜地發出聲響,他們紛紛鼓噪,甚至大聲尖叫。
柏元鎧動作迅速的退出大廳,不到一分鐘便來到新娘房。他推開木門,巨大的聲響把在房里梳妝的人全嚇了一大跳。
「有狀況,快走!」
他沖過去驅開圍在湛柔身旁的人,抓著她便往房門外走。
湛柔連問話的機會都沒有,但看到元鎧臉上從未有過的慌張,已經約略猜到事態有多嚴重。
一出房門,元鎧便捧起她的臉說︰
「千萬不能被抓到,知道嗎?接應的車子就停在花園的圍牆外,無論如何一定要想辦法逃出去,快!」
湛柔點點頭,元鎧仍不放心的再次叮嚀︰「小心,不要受傷了。」
「我知道。」
湛柔拉下他的手,兩人同時轉身。
她拎起裙襬,正想從左邊的樓梯口下去,眼角余光隱約看見走廊那端晃出一個身影,急步地朝她而來。
「等等!」
談羽顤對著她大喊,但湛柔根本充耳不聞,只是加快腳步想逃出他的視線之外。
雖然戴著長頭紗、拖曳長裙,腳下還蹬著三吋高跟鞋,但經過嚴格訓練的湛柔依然身手靈活,遙遙領先數十公尺。
她沿著走廊奔馳,沿路引起不少賓客議論紛紛,為了閃避人群,更使她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