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他的批評如此感冒。按理說,能有人削削她的死對頭,她應該覺得快樂才對,可是……可是她就是很不爽就對了,哪來那麼多原因。
「總而言之一句話,你多看點‘公民與道德’準沒錯。若是找不到再通知我,我叫人從二十世紀寄來給你。」困窘不已的詠賢丟下這句話就往外沖,壓根忘了這是她的房間。
鮑民與道德?听起來像是一本書的名字。二十世紀又是啥玩意,是一個地方的名稱嗎?
滿腦子疑問的展裴衡吁了一口氣,疲憊不已的癱在床上。
總算過關了!他悶悶的想,不知道該對這樣的結果抱持何種態度。或許在他的內心深處,他根本希望能將事情攤開,讓一切明朗化,但他知道那是在冒險——冒失去她的險。她若是知道他就是龍蟠,八成不會听他解釋,拿了他的牌簡轉身就走,而這還是最好的結果。
煩哪。
頭痛程度不下于詠賢的展裴衡愣愣的注視屋內的橫梁,唯獨慶幸至少龍蟠又能再出來行走。他確信昨日的舉動已成功化解詠賢的懷疑。換句話說,從此以後,他的身後再也沒有小苞班。
這大概是唯一能令人感到欣慰的事。
***
煩死人了!
詠賢坐也不是,站也不妥,來回踱步。煩燥的步伐踏得震天價響,連地都快被她踏穿了。
沒想到她的一世英名全栽在「過于笨拙」上頭。一想起龍蟠她就一肚子氣,連帶著把和他有一雙神似眼楮的展裴衡罵得狗血淋頭,搞得他一見她便蹺頭。
所以,現在就算是想罵人,也找不到對象啦!自從被龍蟠救回來的那一日起,她便放棄跟監,倒不是說她想相信他們是不同人,而是他們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
訓練人妖公雞將近三個月,他仍連一桶水都提不起來,更何況是飛檐走壁?
除非月亮倒著繞地球,否則這種事絕不可能發生。
說到月亮,她的腦海中不知不覺浮現出龍蟠那對清澈的瞳眸和似乎能穿透人心的眼神,連帶著心跳加速,血液沸騰不止。
她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很有男子氣概,不但能單打獨斗,又能自由騁馳于樹影之間,而且還像大鷹一般展翅,帶她飛越一棵又一棵的大樹,盡情瀏覽月夜的繽紛……
可惡,她又發花痴了嗎?
詠賢被腦中的思緒驚擾不已,只想狠狠打自己一拳,整個人羞愧得幾乎遁地。
她一定是日子過得太無聊,才會沒事想起那個下流的采花賊。不行,她得找些事做!
詠賢狠狠的搖了搖頭,試圖將腦中的影像搖出大腦,發現一點用也沒有以後,她干脆大步一跨,像道急驚風似的蕩出展宅,溜到建鄴街頭透透氣。
街上人群熙攘,十分熱鬧。店家林立,大街兩旁的攤販不斷地叫賣,其中摻雜了一些同樣高分貝的乞討聲,和攤販們的喊叫聲不分上下。這是建鄴城的每一天,也是整個西晉的縮影。
詠賢忍不住嘆息。她真希望自己有魔法,能夠變出一大堆食物或黃金,如此一來,這些貧苦的百姓就不怕沒人救濟,不愁沒有飯吃。可惜她不是摩西,無法分開紅海帶領這些流民走出饑餓,事實上,她連自己都快救不了,哪來能力幫助他們?
「大爺,可憐可憐我們吧!」
「大爺,求您賞口飯吃……」
此起彼落的乞討聲充斥于她的耳際。她難過得閉上眼,忍住悲憤的情緒,試著不去理會處處可見的悲傷和一雙雙捧著破碗的手。那其中有許多人骨瘦如柴,更多是五歲不到的小孩,面黃肌瘦,暗黃的眼中隱隱透露出悲哀和渴望,透露著有這一餐下餐不知在哪里的無奈。
被了!這一切都夠了,讓我回去吧,我求求你!
再也忍不住淚水的詠賢像具木偶一般穿越一雙又一雙的枯手,眼神呆滯的祈求上蒼。如果這是上天處罰她過于驕縱的方式,那麼請到此為止吧。曾經,她以為自己是正義的化身,認為自己很了不起,甚至認為自己無所不能,直到這剎那,她才明白自己是多麼自大可笑。她所擁有的一切在這兒只不過是個笑話,她甚至無法保護自己,要不是有展裴衡收留,或許她老早餓死,或像他們一樣露宿街頭,過著乞討的生活。
難道這世上沒有正義嗎?她不懂,為什麼同樣身為人,世族與平民之間卻有如天壤之別。為何人必須藉由身上流的血液來決定生活方式,而無法憑自己的努力過活?
「走開,你敢擋大爺的路,小心我一腳踹死你!」
一個粗啞的吼叫聲打斷她的思緒。她循著聲音的來源望過去,不期然的看到一個滿臉白粉,嘴翹得半天高的公子哥兒,惡聲惡氣的對一個老翁說話。
「我走、我走,別踢我。」年事已高的白發老人連忙收拾眼前的破碗,極端困難的起身。「還不快滾!」穿著華麗的公子哥兒提起右腳,正準備將老翁踢走,未料會遭到另一條同樣不客氣的腿,對準他的脛骨狠狠地踢下去。
「去你媽的,你是瞎了眼還是腐了腿?」踢得粉面公子哎哎叫的詠賢順便送給他幾巴掌,打得他兩眼昏花,還以為自個兒踫上鬼了。
「一條大街寬得跟黃河似的你偏不走,硬是要走到街旁欺侮老人家,擺明了欠扁!」接著又是一陣亂掌,打得粉面公子的臉腫得像發糕。
周圍的人都呆了,被打得快看不清五官的公子哥兒也呆了,只剩下一雙細長的小眼看人,似乎還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最後,他終于清醒,圍觀的人潮也跟著竊竊私語起來。
「你你你……」被打腫了臉的公子哥兒全身顫抖,一根粗短的手指上上下下抖個不停,眼看著就要淚灑衣襟。「你知道本公子是什麼人嗎?居然敢打我!」
「不知道,誰管你是什麼東西。」詠賢回答得理所當然,兩手互相搓了搓,根本不把他的叫囂當一回事。
「我是陳皓新的大公子,怕了吧?」頗有幾斤肥肉的粉面公子神氣的亮出他老爹的名號,預料這個不知死活的心丫頭必定馬上跪地求饒。
「誰是陳皓新?听都沒听過。」詠賢露出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涼涼的看著氣得跳腳的肥肚皮。他漲紅了臉,詠賢真怕他會氣得腦溢血,她記得這在古代算是絕癥,救不活的。
「你……你這娘們分明欠揍!」不絕于耳的偷笑聲比催情劑還有效,立刻激起肥肚皮的自尊心。他要是不給她一點教訓,往後怎麼在建鄴城里混!
「想打架就放馬過來,別哩唆,像只老母雞。」詠賢不耐煩的下戰帖,眼神充滿不屑。奇怪,怎麼這個年代的男人都不干脆,連要綁人、打人還得先叫囂個半天,不怕對方跑掉嗎?
「好,老子就讓你瞧瞧何謂真功夫。」在眾人的注目下,肥肚公子只得硬著頭皮掄起拳頭。他就不信他一個大男人會打不過一個臭娘們。詠賢打了一個大呵欠,輕蔑的朝他勾了勾食指,算準了他一定會怒火攻心,奮勇向前。她呢,則等著他自動送死,隨便賞他一拳即可。
誰也沒料到豪氣干雲的陳家公子才跨出一步就教自個兒腳下的長袍絆倒,跌了個狗吃屎。
眾人再也忍不住笑意,一個個全笑了出來,笑聲響徹雲霄。
「你們這群笨蛋還愣在那里做啥?還不給我上!」原本想一展威風的陳大公子困窘的吼叫,四個凶神惡煞的人便從圍觀的人群中殺出,朝詠賢一步一步靠近。「外面在吵什麼?」好不容易才逮著機會密商的龍蟠成員被茶樓外忽笑忽鬧的叫囂聲吵得連說話聲都听不見,索性停下來看看外頭究竟在鬧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