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別動,靠著石頭躺一下比較妥當。」男子迸出略帶溫情的嗓音勸告著。
「你……」流葉音很想給他幾枚白眼瞪死他,責問他怎能這樣趁人之危,對著她模來模去,可偏偏氣一上來就昏頭、想吐,只得勉強壓下脾氣,先挨在身邊的大石上,半躺半休息,嘴里還不受控制地連咳了幾下。
縮著發冷又濕透的身子窩在石頭邊,流葉音越想越嘔。
原以為自己能給那個常勝將軍一點顏色瞧瞧,教他明白女人不是好惹的,卻沒料到居然落到這個下場……
想著,她忍不住往眼前逕自堆起枯葉干枝,並開始升起火堆的男人瞪去,眼一翻,怒問道︰「你該不是那個律景鳩羅吧?」
她當時跟那個男人可是近身在打仗,她掉下來的時候,那個男人也拉著她,沒理由她摔到這個搞不清楚是什麼地點的鬼地方而律景鳩羅卻沒事。
而且,雖然她與律景鳩羅都戴著盔甲,彼此認不得對方的臉孔,但這個男人的聲音委實耳熟,想來想去,九成九是月兌口而出說她是女人就避而不打的混帳東西了。
「是。」火光四溢,映出律景鳩羅完整的身影,他側過臉往流葉音瞧了下,「你認得我?」
他不是不明白自己威名在外,但流火國與他們懷國素無交集,在戰場上大家又都戴著盔甲遮去了面孔,他可不覺得自己能夠聲名遠播至此,讓任何人都能識出他本人。
「哼!」她怎麼會不認得?流葉音在心里嘀咕了幾聲。
堂兄流鐵竟都當著她的面介紹過他的豐功偉業,她也與他對仗過了,她還能不認得他嗎?
踫了個釘子,律景鳩羅也沒再自討沒趣,僅是邊往火堆里添加枯枝,邊續道︰「我想你大概不曉得我們出了什麼事,所以我簡單解釋一下……」
懷國與流火國初戰,對敵軍情況並不清楚,因此律景鳩羅事先詢問過當初居住于此的豐族人,詳細地調查過這一帶的地理情勢,才明白高地下方其實是個天然山洞,有湍急河水流經洞穴里,再順流而出。
所以他想出這個計謀,先詐退誘敵,再炸塌高地,如此一來便能削去敵軍先鋒勢力。
只是沒料到為了救流葉音,連他自己都跟著落入洞穴水脈中。
「方才落水時,由于你的盔甲太重,被水流一卷就難以浮上水面,所以你不但溺水,還一度斷了氣。」律景鳩羅把情況簡略說明後,又道︰「所幸施救得宜,你還是醒了。」
他說著,聲調里竟還含著幾分欣喜。
流葉音皺起眉,往四周打量了下,發覺他們兩人確實身處河流旁,這岸上到處是野林,看來他們是被地下水脈沖流至此了。
她的盔甲被散亂地丟棄在一旁,卻沒瞧見律景鳩羅的盔甲,想來在掉入河中時,律景鳩羅便已先將盔甲解開,免得被溺斃吧……
一思及此,流葉音不由得將眉繃得更緊了些。
啐!早知道她當時把盔甲月兌了就成,也用不著費盡力氣還浮不上水面,甚至最後還得讓律景鳩羅這個敵人救活。
懊死的!這好像是在嘲笑她,說她不只是打仗沒能贏過律景鳩羅,就連這點落水的常識都不及他。
「哼!我才沒你說的那麼嬌貴,嗆幾口水罷了,哪會斷氣?況且,如果我真斷了氣,哪還能救得回來?」不甘心的情緒在胸口打轉,流葉音抖著發冷的身子,重重哼了一聲。
「斷氣形同死去沒錯,但是在懷國東南一帶,有著比江河廣闊、比急流澎湃的海洋,那里的漁夫長年與大浪搏斗,早已練就一身自救救人的本事,能將溺死的人救活,雖然不是每次成功,但听說只要剛溺水、剛斷氣的人,別耽擱得太久,大部分都能渡氣救回。」律景鳩羅細細地說明著,不時地撿起樹枝往火堆里丟去。
暖暖火光襯得他一臉紅,黑透的眸里看來卻閃耀幾分燦光。
流葉音很不想與他靠太近,可他生起的火堆著實暖著了她冷到沒感覺的腿,讓她不由得偷偷將小腿肚翻了翻,假裝別過臉去,卻是為著烤一下自己冰麻的雙腿。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律景鳩羅將火堆撥了開,一小截火焰附在乾枯枝干上延燒著,他還留著心添了幾根樹枝,讓火圈的周邊往流葉音挨近了些。
「其實北槐人也是多數不諳水性的,當初國王四處開疆闢土,一遇上水攻,總是傷亡慘重,直到我們將東南領地納入懷國,我才找了漁夫,訓練軍里的士兵都得學會泅水、學著渡氣救人的功夫……」邊說,律景鳩羅斷了聲音,好半晌才苦笑的續道。「所以說起來,這回救你,還是我頭一回真的用這法子救人,也只是盡人事听天命罷了。」
流葉音听著他的解釋,沒為漁夫那招能媲美大夫術士的救人功夫感到訝異、敬佩,卻是先起了疑惑。
「你口口聲聲說渡氣救人,究竟是怎麼渡的氣?」這字眼,听來像是給溺死的人灌氣,好讓人死而復生,可說要灌氣……那不就只有一個地方?
流葉音秀眉緊蹙,緊盯著律景鳩羅的臉,心里的不祥預感益發強烈。
事情……不會像她猜想的那樣吧?
第3章(1)
律景鳩羅的神色有幾分遲疑。
雖然說出渡氣救人的方法沒什麼不妥,但是從與流葉音交談的幾句話當中,他看得出來這女人的脾氣並不好。
所以她既然開口問了,他說與不說,這女人都會發火吧?
拿著樹枝撥了撥火堆,律景鳩羅正色道︰「渡氣救人,說明了就是口對口渡氣給溺斃之人,並捶壓胸口,好恢復心跳。」
他說得認真,流葉音卻是瞪大了眼。
「你……你這個人……」流葉音氣得發抖,因為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律景鳩羅真是貼著她的唇渡氣給她!
所以他月兌她盔甲,手掌還貼著她的胸前,甚至與她挨得如此近,都是因為……
「混帳!小人!」雖然明白自己是讓律景鳩羅給救了,可給人白佔便宜的感覺就是令流葉音想發火。
由于全身酸痛,腦袋也暈,讓她根本無力站起身,給律景鳩羅一陣好打,因此她索性撿起旁邊的小石塊往他身上扔去。
「你這個無禮的人!色膽包天!居然對我做出這種事!」流葉音開始放聲尖叫。
沒料到她會丟石頭,律景鳩羅連忙起身閃躲。
「你先等等!我是為了救你,卻毫無非分之想……」救人還被說成登徒子,任誰都會不快。
律景鳩羅一邊以手里的樹枝打落往自己身上砸來的飛石,一邊步向流葉音,接著飛快地丟了樹枝,彎身揪住她一雙胡亂攻擊的縴臂。
「你夠了吧?別再任性胡鬧了,難不成你希望我眼睜睜看著你死掉比較好?」律景鳩羅制住她的雙臂後,才沉聲喝止道。「如果你真覺得這樣好,我可以現在就殺了你,當我從沒救你。」
他救她,是不想多一個枉死的幽魂,即使這女人是他的敵人。
他不認為女人就不能上戰場,但女人天生的力氣、體力都不若男人優越,卻也是不爭的事實,所以他向來覺得,女人該在別處發揮所長,卻不是在戰場上與男人廝殺。
所以他沒對流葉音下刀,可她倒是跋扈起來。
「誰說死了好啊?你哪邊耳朵听見我說這句話?」明白律景鳩羅說的沒錯,所以給他這一抓,流葉音也沒立刻反抗,但心里頭就是不情不願。
對啦!她這命是給他救回來的沒錯,可他分明就是她的敵人、死對頭,而且她還被他佔了便宜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