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編不出好理由,他只好生平頭一回當了懦夫,手機一路關機到底,讓誰也找不到他,免得還得編謊了。
龍盤公園是個上升的石灰岩台地,因為石灰岩容易被水溶蝕,所以區內有著崩崖、滲穴、石灰岩洞及紅土等等地形景觀。
徜徉在遼闊的草原上時,可以遠眺到曲折有致的海岸、陡峭的崩崖,當然,還有那最重要的,讓他們奔馳了七個多小時的目的!臂星。
他們不是最早到的,幸好也不是最晚的。
所以在停妥了車後,還有時間讓範橙橙去找個她認為能夠看得到最多星星,而不是最多人頭的地方。
夜風很涼很涼,範橙橙卻是興高采烈地在布置著兩人的臨時小「窩」。
除了鋪在草地上的瑜伽墊外,還有一大堆亂七八糟她沿路買來的食物。
來自于超商的關東煮,來自于休息站的粽子、咖啡、小零嘴,甚至還有一根來自于果風小鋪的功夫棒棒糖。
他應該生氣的。
氣她打亂了他的生活常軌,卻在看見了她那難得顯露子外的孩子氣一面,那和無論是刑場女主人或是春風、焚風、北風都不一樣的面貌時,卻是怎麼也生不起氣來。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既然選擇了就該要認命,更何況看看手表,演奏會都已經結束了,再去想那些又有什麼用?
韓超凡在軟墊上坐下,將視線巡往那根體積不小的棒棒糖,為了怕打碎,從買了之後她始終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就像在捧個價值連城的金磚一樣。
「這麼大了還吃棒棒糖?」也不怕羞!
她斜睨他,「小時候每當我爸帶我去看星星時,他都會買一根棒棒糖給我。」
「但是你已經長大了。」
「長大就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嗎?」
「當然可以,只是不該太過任性。」
只要一離開教室,他就沒把她當成老師,此時那訓人的語氣甚至還有點兒像是在管束小女兒的老爸爸。
範橙橙想了想,噘嘴回應,「那你還由著我任性?」為了我爽約!為了我長途奔波來看星星的。不是嗎?
韓超凡啞口無言了。瞪著眼前那得了便宜還賣乖、笑起來像只壞貓的小女人,他只能啞口無言了。
就在此時,他們听見了那由四面八方發出的此起彼落尖叫了。
「快看!快看!來了!來了!掉下來了!」
「一顆、兩顆……十顆……二十五……哎呀!快點幫人家數哪!數都數不完了!」
「哇!居然像國慶煙火耶!還能由中心點向四周炸射,哪里像是星星了,那根本就是火花了嘛!」
「哇靠!還真是他媽的有夠壯觀了。」
「喂喂喂!壯觀就壯觀嘛,有必要說髒話嗎?」
「你懂個屁呀!那是因為太感動又太激動了,情緒澎湃,才會一時月兌口。」
「還加上屁,髒死了,愛說髒話是你的本性,少亂牽拖。你看看那邊的帥哥,喏!斯斯文文地牽著女朋友的手,用心領會這歷史的一刻,這才叫作真感動。」
「真感動個娘啦!男人都嘛一樣的豬哥,陪女朋友來看星星都嘛是借口,要的是模模小手、親親小嘴,再趁女生浪漫到暈倒的時候,抱去賓館開炮啦!」
「嘔!甄諸戈!我真的再也受不了你了!」
一個跺腳跑開,一個急急追去,意外地為諸多觀星客制造了一段笑鬧劇。
範橙橙也跟著眾人笑,開心地笑了。
卻在她將視線由天際調回時,這才發現方才那女生口中,斯斯文文牽著女朋友的帥哥,指的居然是她身邊的韓超凡!
也不知是在何時發生的,他不自覺地走近了她,而且還伸手握住了她,似乎想藉此將他的感動源源不絕地傳達給她。
而她也肯定是讓那乍然見著流星雨的瘋狂喜悅給埋沒,竟也無知覺地由著他越了界。
無知覺時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就該用力甩月兌,將他推得遠遠地,再乘機羞辱上兩句,也算是順帶報報當年的仇了。
包何況她的小手從沒讓爸爸以外的男生踫過的。
小妹說她交過了三百五十八個男友或許夸張,但真實數字怕也相距不遠,可她還真的從沒讓那些臭男生踫過她的手。
她甚至能夠接受西洋式的吻頰禮儀,卻是將牽手視作了禁忌。
她痛恨男生,認定他們花心濫情,心思齷齪,逗逗玩玩只是為了想見他們因為得不到她而痛苦,怎麼可能會讓他們那些髒手踫到她干淨尊貴的小手?
所以她是應該立刻甩開他的,她的大腦也下達了指令,只是……
只是她的小手硬是違抗了軍令,像是只貪戀著溫暖的小貓,軟軟地偎在那只生著薄繭的大掌里頭,動也不動。
它不听話地動也不想動了。
第五章
有沒有試過躺在柔軟的大草原上,仰望著浩瀚星空?
而且天空里還三不五時會出現璀璨流星,帶給你一次又一次的強烈感動?
如果有,你就會知道那種因著對大自然的奇跡而生出的崇畏感動,是什麼樣的滋味了。
尤其當你的手是被握實在一個溫暖堅定、能予人安全感的大掌里的時候,那種感動的情緒更是濃烈到會教人害怕的。
有一瞬間,範橙橙生起了錯亂。
以為是時光逆流,她又回到了孩提時候,而那正握著她手不放、擔心她亂跑又擔心她會著涼的,是那被她喚作父親的男人……
末了,是那截然不同的嗓音喚醒了她。
它明明白白地告訴範橙橙,那並不是她的父親,而是那該被她視作敵人的韓超凡。
「一談到流星雨,一般人都會認定一八三三年算是‘流星雨元年’那一年的十一月十三日凌晨,恐怖的天空異象發生了,美國東部各州籠罩在一片如雪花般下墜的流星中,最高潮時估計每小時有將近十萬顆,當時許多人都以為……」韓超凡仰望著天空繼續說,「天上的星星全都掉下來了。」
範橙橙也跟著盯住那耀眼星空,想象著當時的盛況。
「一百多年前的資訊遠不如現在發達,想必嚇到了很多人吧!」
他點頭。「有人說這是神在懲罰世人,也有人說這代表著末日將近,更有許多人嚇得當場彬在地上,沒命地向神禱告懺悔,到了禮拜天教堂里作禮拜時,收到的奉獻金居然是平時的十倍多。」
「哇!」範橙橙笑,「如果這真的是神使的小手段,那可真是夠高招的了
話還沒說完,她陡然讓路過的夜風勾出了個小哆嗦,而因為她的小手就在他的掌里,他立刻就感覺到了。
「躺過來一點!」
韓超凡松開她的手,掀高了那披蓋在他身上的外套,另一只手臂伸直,欲當她的枕頭,邀她一起分享他的厚重外套。
範橙橙只考慮了一秒鐘就听話地照辦了。
或許是因為他的眼神坦蕩磊落,和那些「豬哥牌」男人慣常會投給她的目光一點也不同,真的一點也不同,像個哥哥,甚至是……她眼眶微熱,像個父親。
躺進了他的臂彎之後,兩人身軀微生觸踫,星空依舊還在,她卻突然覺得世界變小了,小得就像是只剩下她和他了。
因為靠得太近,無論是從他的身上或是他的外套,她都能嗅著屬于他的氣息,那清清爽爽的皂香,以及明朗陽剛的男人味道。
相處得愈久,她愈弄了明白。
他壓根就不知道當年他的表現傷害了她,他心思坦蕩,全部的精力都只會放在追逐成功,以及被人肯定上頭,自我要求的設限極高,所以無論是或情愛,都沒能在他的心上佔有著太大的分量,就連夏卉珊——他已決定了要娶回家的女人,都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