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ger!」是生死關頭讓她拋盡了所有顧忌的吧,因為她突然再也忍不住了,對著他大聲吼問,企圖蓋過風聲,「你……喜歡我嗎?」
這句驚人的問句終于讓伊虎將注意力轉回她身上。
他一臉怪異地審視她。
她的臉兒紅撲撲的,艷似鮮果,是讓風刮的?還是讓自己的問句給窘紅了的?
「妳怎麼會突然想問這個問題?」
他瞇緊眸子,面容雖顯得平靜,但他往昔愛笑的神情,卻已斂下了。
這個問題她若是在兩人相識的前十幾年間,他一定能毫不考慮立即作答,但此時的他,不僅對她,他連對自己,都有些不知該如何響應了。
「因為好奇。」奈奈子咬緊唇瓣下許自己退縮。「我想知道你會肯拚了命地三番兩次救我,只是因為我是你的未婚妻,還是因為……」她的臉頰被風刮得更紅了,「你喜歡我?」
「這個答案重要嗎?」
他調開視線不再看向她。
「Tiger!」她惱嗔的開口,「我想要知道,要不然……」她咬牙賭氣,「我就不跳了。」
他面無表情,無意接受脅迫。
「妳可以不跳,然後摔死了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答案。」他淡然地說,「快到了,待會--」
「不用費神了,我說了不跳就是不跳!」
她孩子氣地抱緊殘了翅的滑翔翼,臉上出現了誓言共圖存亡的倔強。
伊虎瞪著她,向來冷靜的面容難得浮現氣惱,眸中陡然閃現危險的光芒。
他在生氣,非常生氣。
「松鳩奈奈子!別拿自己的生命耍大小姐脾氣。」
「不听!不听!」
「我什麼都听不見!我什麼都听不見……那天我在姊姊的背上看到黃昏時的紅蜻蜓……」
她不但閉上眼楮,甚至還捂著耳朵唱起兒歌,依舊是那首該死的,她最愛的童謠「紅蜻蜓」。
眼見最佳時刻即將消失,伊虎咬牙變容,變得像頭惡虎,全然失了平日雍容無懼的氣度,臉上泛滿被揉碎了的冷靜。
懊死!
他再也不能否認他有弱點了。
他會害怕,他會心慌,他再也不是往日那頭天下無敵「伊家四獸」之一的睿智猛虎了。
他的弱點,正是眼前這個唱著「紅蜻蜓」不肯听他命令的女孩,他的弱點,就是他寧可自己摔死也無法狠下心,由著她被自己的孩子脾氣給害死。
「夠了!奈奈子!」
「你準備回答了嗎?」她睜開眼楮,不知死活仍是稚氣的挑釁,「還是,想要再听『紅蜻蜓』?」
「我答應妳……」他咬牙切齒的吐出話,「只要妳跳下去,只要妳沒死,我就告訴妳!」他的讓步,到此為止。
「好!」她爽快點頭,笑得很是得意,「這可是你說的……」
「三!」
他沒讓她再有說話的機會,冰冷冷的,一個「三」字被他咬著牙擠出了俊逸薄唇。
奈奈子扁著嘴想起自己的承諾,終于肯乖乖松手閉眼閉息,由著地心引力將她的身子往下扯去。
說不怕是騙人的,但說到非常刺激卻又半點不假。
那感覺有些像是她曾在澳洲玩過的高空彈跳,不同的是,玩高空彈跳時,她身上有著彈力保護鋼索,她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被拉上去,她知道那只是一個游戲,但這會兒的,卻絕對不是游戲。
她將面臨的,是真正的生死存亡關鍵。
在可以感受到海洋氣流時她雙手環緊,縮著身子像只小蝦米,她閉緊眼楮,強捺著似要奪出胸口的心髒,下一瞬,卷高了的浪頭像是擺了筵席的好客主人,一個撲高將她兜頭卷進了海里。
雖然那狀似要讓人滅頂的浪頭非常非常的駭人,卻沒能嚇到她,她不能死,他說了,只要她跳下去,只要她沒死,他就會告訴她了……
而莫名其妙地,那個答案對她,似乎愈來愈重要了。
第五章
海,有著雙重性格。
白晝時,它熱力滿滿,開心地款待著每個到它懷里作客的生物;當夜降臨,日光抽盡,它也變了臉,變容之快,總是讓人措手不及。
波地一聲,奈奈子直直墜入海里。
伊虎算得很準,她沒撞到礁岩也沒撞到美人魚,但即使只是海水,那驟降的溫度依舊讓她險些心跳停止,且感受到那沉重的水壓幾乎要使人滅頂,但她並沒孤獨太久,一個緊隨而至的溫熱軀體,很快地就在無垠的海里尋著了她,將她密密護在懷中,一塊往上蹬游上去。
她在他懷中嗅著了純然男性的氣息,一股讓她可以安心的氣息,相信他會像將她由薔薇城堡中安然帶出一樣地將她帶離任何險境,所以她硬是耍賴撒嬌地將自個兒的重量全交給他,連掙動都懶。
沒多久,海面上,破水而出一對濕漉漉的俊男美女,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火光蔽天,奈奈子定楮一看,才看清那造成火光蔽天的來源是兩人的滑翔翼,她雙臂掛在伊虎的頸項上,貪戀著玩耍的美眸里,竟是一絲絲的擔憂也沒有。
是呀!有個本事十足的未婚夫,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她偎黏在他懷里,那讓烈焰輝映得嬌艷的瞳眸,更形澄澈動人。
「是你干的好事?」她側眸好奇的問。
伊虎點頭,同她一樣將目光鎖往火焰沖天之處,「妳還有其它更好的,可以讓別人發現我們所在地的辦法嗎?」
她笑著皺皺鼻偎靠在他懷里,很稚氣的撒嬌動作。「所以,我們還是得等待救援,而不是你要馱著我游回岸上去?」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卻發現他的視線,很難從她那常有細微可愛動作的小臉上稍移開來。
「小可愛,天色已黑,只要一個方向誤判,我們很可能會直接游回台灣或是日本。」
奈奈子偏著螓首笑得微顫了身子,喜歡他總能在任何時候依舊保持著幽默感。
她喜歡他面對難關時的幽默,更喜歡他專心解題時的沉靜。
糟糕!
她的美目里閃過了一絲遺憾,她好像愈來愈喜歡他了,也愈來愈不再去妄想要贏過他而解除這個婚約了,她現在唯一的念頭,只想贏得他的人,只想贏得他的心。
這個念頭讓她終于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別故意打混,援兵來不來是一回事,你在跳下前答應要回答我的事呢?」
伊虎低頭睞著她布滿挑釁、映著火光的一對艷瞳。
面無表情感覺著她因為害怕沉沒而用雙臂勾緊他、雙腿環繞在他腰上的姿勢,這個懶丫頭,若非他水性強,一人足以撐浮住兩人,否則兩人早成了海中亡魂,而她,卻還沒忘了她該死的問題?
「反正妳都已經跳下來了,我也已經無所謂了。」他淡淡哼氣,毫不掩飾想耍賴的意圖。「妳想唱『紅蜻蜓』就唱吧。」
「你--」她恨恨咬牙,嗔惱地用一只小拳頭拚命捶他胸口,「你怎麼可以騙人呢?」
「為什麼不可以?」
他笑得更邪肆了,擺明著對她的惱火不痛不癢。
「那叫哄妳不叫騙妳,哄妳是為了救妳一命,妳根本沒吃虧,去問妳多桑,去問問全世界的人,我的作法有沒有錯?那天我在姊姊的背上看到黃昏時的紅蜻蜓。我們拿著小籃子,摘著山中田里的桑果,彷佛作夢一般。姊姊十五歲出嫁了,自此就失去了聯系,黃昏時的紅蜻蜓,休憩在竹竿的末梢……」
無視于她氣爆了的臉色,他竟然還用怪腔怪調的童音,學起她平日唱童謠時的稚氣模樣。
「不許唱!不許唱!我哪有唱那麼難听……」
一手捂著他嘴,一手掩住自己耳朵,奈奈子氣得發出尖叫,而伊虎卻還在那兒紅蜻蜓地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