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岔開話題。」冰霜逐漸罩上他的臉,他粗暴地扯住她不停掙禮的雙手。
「我是就事論事。」她扭轉著被制住的雙腕,倔強地回嘴。
兩個易燃物擺在一起,一丁點的火苗都可能引爆成巨大的毀火。
「桑先生,我是古君蘭。」門外禮貌性的輕敲,澆熄了兩人的怒火。
衛靜雲凝眸注視著他跋扈而不妥協的黑眸,她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吻取他最後的溫度。
「桑先生,你在里頭嗎?你沒事吧!我可以進來嗎?」
門外的催促聲,讓他扣住了衛靜雲的後頸,加深了那個吻。
「君蘭,我馬上幫你開門。」深知好友容易擔心的個性,衛靜雲對門外喊話著,手掌卻始終留戀在他的身上。
「文生,你和你妻子分手後,感情反而更好了,對不對?」
桑文生動了下嘴角,勉強地點點頭,右側的太陽穴緩緩地炸開一層痙攣似地抽痛。
「希望我們倆也是如此。我們都太主觀,也都需要一個完全包容我們彼此的伴侶。我愛你,卻無法與你和平地相處上一天。家,該是個溫暖的火爐,而不是對捉廝殺的戰場。」她瀟灑地拍拍他的肩頭,卻不明白自己這個舉動是為了安慰誰。
他松開了手,最後一次為她拉平上翻而不馴的衣領、最後一次為她整理那頭有個性卻始終不太听話的發尾。
不敢說出再見,她將臉頰偎上他的手掌三秒鐘,就打直了身子,往門口走去。「我走了。」
桑文生背過身,按住自己劇烈如痛的額間。
衛靜雲讓自己深呼吸數次之後,才能止住雙手不顫抖地拉開門扉。「嗨,君蘭。」
「桑先生沒事吧!那麼久沒來開門,嚇死我了。」古君蘭驚訝地望著桑文生拿出那罐他始終不肯吃的偏頭痛止痛劑,一連吞了兩顆。
「他會沒事的。」衛靜雲不肯回頭,逼著自己的腳步跨出那不再屬于她的世界。
「你要走了嗎?」古君蘭拉住衛靜雲的衣袖,「你的臉色好難看,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看醫生?」
「我只是有些不舒服,用不著看醫生了。」再多的藥也治不好心病的。「他,就麻煩你照顧了。」
「你不來了嗎?可是——桑先生不是要你照顧他?」古君蘭左右觀看著衛靜雲蒼白的臉色及桑文生僵直的背影。她低聲地問︰「你們又吵架了?」
「不,應該說,我們以後再也不會吵架了。」衛靜雲用了最大的力氣,做了個不在乎的聳肩後,轉身離去。
「再見。」門內一句沙啞的低語,撕裂了她保護的外衣。
衛靜雲狂奔著逃離病房、逃離開這段愛情、逃離他——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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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一定有自我虐待的傾向。
衛靜雲捉住手中的背包,看著身旁成雙成對的情侶。
她不該來帝國大廈的!
「金玉盟」里的盟約太戲劇化,卻賺足了女人大缸的淚水;「西雅圖夜未眠」中的約定太羅曼蒂克卻該死的扣人心弦。全都是這些電影惹的禍。
她不該來這兒的。不該只為了「觀光客」三個字就委屈自己一定得到紐約的地標,「帝國大廈」來參觀。天曉得她還處于療傷止痛的過渡時期,她想念文生啊!
分開只是一個星期之前的事情嗎?
她卻覺得自己像抹游魂在世界上飄晃一個世紀了。
你會沒事的!你和文生一點都不適合!這是她第幾百次地告訴她自己。
衛靜雲佇靠在望遠鏡旁,義務性地從高樓上瞄了眼一覽無際的視野,整個紐約市的風光都盡在眼下了,車輛渺小如螞蟻,屋樓是迷你的火柴盒,而號稱萬物之靈的人只是幾厘米的黑色點點。
人是如此地微不足道呵!而她就為了另一個微不足道的人失眠了好幾夜。
文生現在在哪一棟建築物里動手術呢?她側轉了子,將臉龐貼上窗玻璃。
當衛靜雲驚覺到自己的舉動時,她啪地一聲打了下自己的頭,什麼時候可以超過一個小時不去想到他。
明知不是冬天,呵氣不會成霜,她卻依然在窗玻璃上呵了口氣,就著水蒸氣畫了把小傘,在傘的左方寫下他的名宇,右邊則寫下衛靜雲。
好幼椎的舉動!她在心中對自己的行為嗤之以鼻,卻十分專注地看著兩人的名字逐漸地消失成透明。
「我們為什麼一定要結婚。」
「我的家人不會允許我們同居而不結婚的。」
一對年輕男女的爭吵、吸引了她的注意。衛靜雲回過身推了推眼鏡,和旁邊好奇的眾人一樣將目光放在那一對俊男美女身上。
「我不是要嫁給你的家族,我愛的是你一個人。」長發飄揚的女子有著雪肌紅唇,眼眸帶著水亮的請求;
「我們可不可以只要相愛,而不要結婚。」
男人接下來說了什麼,衛靜雲已沒有心再去細听,她的所有思緒全沉浸在長發女子方才所說的話語。
我們可不可以只是相愛,而不要結婚。
好苯的衛靜雲呵!衛靜雲自言自語地對著前方說道。
或許該說她和桑文生都很笨,又或者該說他們兩人的愛情是以結婚為前提考量,所以才無法接受美國、台灣這樣的兩地相思。
但是,如果只是談一場戀愛呢?
衛靜雲一旋身,盯著樓頂下密如蛛網的街道。該去找他嗎?
她不想帶著一身的落寞回台灣。
她和文生不曾攜手到百老匯看過歌舞劇,不曾並肩站在港口仰望自由女神,不曾手拉著手在公園中漫步過第五大道,她和桑文生不曾——
有太多的事,她想和他一起做。
她想擁有許多許多和他共同的回憶,她想將那些回憶儲藏在腦中、心中。
和他的戀愛談不上驚天動地,卻已經有了刻骨銘心的痛,而他們甚至還不曾擁抱過足夠的甜蜜時光啊。不要求婚姻,只是放任自己沖動地談一場戀愛,很放肆的行為、很不負責任的想澮,但卻是此時她唯一想做的事。
她只是想愛他啊!
桑文生會反對的。那就不要讓他知道!
你會更舍不得他的。回台灣後,她會找事情讓自己忙得沒有時間去想他!
衛靜雲反駁了自己腦中所有的想法。
她看了看腕表上的日期,距離她回台灣只剩三個星期,她卻可以替自己創造二十一天永恆的回憶啊!
衛靜雲背起了她的運動背包,小跑步地沖向電梯,祈求電梯快速地上來,她的時間不多。
她要去找文生!
第四章
「已經說過幾次,這種現象是由扁挑腺炎引發急性腎炎,病人浮腫的現象並不單純。你究竟有沒有听進去?需要我再重復一遍嗎?」
站在桑文生身旁的實習醫生低垂著頸,根本不敢把目光投向那個脾氣超級驚人的首席醫生。
就像最高明的恐怖片不需要太多惡心的特效畫面,觀眾照樣嚇到不敢上廁所、不敢一個人睡覺一樣。桑文生罵人,聲調甚至沒有調高、臉色也沒有變得猙獰,可是那兩道冰箭般的刺人目光就足夠讓人坐立難安。
沒有表情的冷醋面龐即使再俊逸,仍是讓人膽戰心驚。這位實習醫生在解剖尸體時曾經有過這種感覺,只是沒想到這種感覺也可以從活人身上感受到。
實習醫生在看到桑文生的腳跟轉了個方向時,他放松地吐出了憋在胸腔的那口氣。當初被編派到可以跟著桑文生實刁對,還暗自樂了好久。沒想到,哎,天才總是有些怪脾氣吧。「桑醫生,我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