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兒難以置信,腦中還在咀嚼這個訊息,手不自覺的覆在月復上,這里有個小生命嗎?「……三個月……」她陷入迷思。
是在月華山有的,那時多少濃情蜜意……??一思及此,淚便不自覺地潸然而下。
易向慌得忙用衣袖幫她拭淚。「怎麼又傷心了,別哭了。」
怎麼辦?為了自己、為了孩子,她該走該留?「天地茫茫何所歸……」瞳兒淒然喟嘆。
「長路漫漫,踏歌而行。」易向輕聲回應。
「……路漫漫……是歸往綾山之路嗎?」她茫然問道。
「不是的,瞳兒,這漫漫長路是妳人生的道路,妳無無礙的來,難道要帶著一身怨氣回妳所謂的綾山仙境?這人世妳既來了,就該一路踏歌而行;妳曾對我說過,妳覺得這樣隨波逐流,不啻是一種幸福。即使如落花般隨波逐流,就不定如今天這般會遇到驚濤駭浪。瞳兒,流水並非無情,它是身不由己的將妳載浮載沉,和妳一樣看盡人世,卻也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易洛對她挖心掏肺、坦然過往的那一晚,她曾對他說,原諒他的錯、他的罪。但他的罪又豈止如此?
「罷了,想見就讓他見吧!叫他今夜二更來見我。」瞳兒輕合上眼,隔開心中晦澀。
「瞳兒。」易向在賭女人天生的母性,他賭贏了,卻沒有半絲高興;她的人生,他並不能永遠護著她走,得靠她自己的力量爬起,回綾山,心絕了,只有死路一條,希望她能明了他的用心良苦。
「你知道嗎?最近我常想,也許這是上天給我的懲罰,因為我改變了天數,所以上天要把我從雲端拉下來。」而她不知道,這懲罰是否夠了、該結束了。
「別說傻話。」易向輕斥,一邊暗罵著自己和那個跟他血緣相近的混蛋。
他的手顫抖得緊握成拳,房中似燈火幽暗,幾番佇足不安,終于鼓起勇氣,提起手輕敲房門。
門被打開,侍女不做聲的讓他進入,隨後自行帶上門離去。
他邁著怯懦的腳步,向著床頭案上唯一的昏黃燭火前進。
是她,真的是她。心頭那股心慟,痛顫他全身。
她半坐在床上,緊盯著他,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眼眸貪婪的望著伊人。她瘦了,也變了,以前她那翦水的雙瞳總是溫柔的瞅著他,好似在訴說千言萬語。如今……他們似已形同陌路。
心痛如絞。他再度憶起那日,她匍匐在他腳下……
為什麼現在才來後侮?為什麼當時要裝得那麼不屑一顧?為什麼要那麼絕情,讓一切都難以挽回?臉上有涼意,伸手一模,竟是淚水。
「哈!真好笑,該哭的人應該是我吧!」意刺言諷,瞳兒的聲音是他從不曾听過的冷漠,不禁令人寒顫。
那日,他的聲音也是如此令她感到絕望嗎?二人相隔不過咫尺,伸手可及,中間卻好像擋了一座牢不可破的冰牆。一時之間開不了口,他不知該說什麼、該怎麼說。
緩緩跪下雙膝,摒棄一切榮辱、自尊與自卑。
「請妳……原諒我。」
二人走到如今這般地步,情何以堪?而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只要妳能原諒我……我什麼都答應妳……妳知道嗎?我已經宣告天下妳是殊冥王後。」他願為她做任何事,只求她能回心轉意。
「我也記得曾經說過,我不要做什麼王後。」瞳兒一派的無動于衷。
是啊!那時她曾說過,不要任何名分,只願一生一世跟著他的,他還曾為此感動不已。「瞳兒……我愛妳啊!」
听到這話,她不禁紅了眼眶,眼中盛滿怨懣和不平,淒涼心碎的笑聲由她口中傳出。「以前為了听這句話,直覺自己死而無憾,而現在……」她搖搖頭,「你的愛太廉價,我不想要;我要的愛太昂貴,你給不起。」
忽然間,易洛由懷中拿出一把匕首,瞳兒並沒有被嚇到,只是冷眼看他,他的聲音里摻雜著絕望。「只要是妳說的,要我死我就死,絕不遲疑,如果這樣能消妳心頭之恨……」
瞳兒倏地伸手抽走他高舉的利器。「哼!死了就能一了百了,這麼便宜的事,你死不如我死。」說完舉著刀刺向心口。
「不。」易洛驚慌的阻止她,一起身,一直跪著的雙膝一陣酸麻,他跌至床上以身相護,刀子刺進他的肩頭,他只覺背上一痛。
鮮血汨汨直流,瞳兒看著染紅的床褥,有些恍惚。
「妳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里流血了?」易洛緊張的檢查她的身體。
「血是從你身上流下來的。」
確定她沒事,易洛起身將匕首拔下,好在力道偏了,傷口並不深。
他笑著直喊沒事,可是斑斑血跡滴落是事實,她在心中嘆了一口氣,終究是硬不起心腸,她本就不是塊恨人的材料。
「痛嗎?」
「不,不痛。」瞳兒還會關心他,令他感到高興。
她睨視著他,「我不知道要多久時間才能原諒你。」
「我等、我等,十年、二十年……只求妳讓我守在身邊。」易洛欣喜若狂,他會守在她身邊贖罪,直到她願意原諒他。
「你真的願意為我做任何事?」瞳兒質疑道。
「當然,不然就讓我不得好死。」易洛急切的發誓,希望她能相信。
瞳兒冷哼一聲,發誓若能當真,他易洛都不知道死幾次了,她冷然的投下一顆炸彈。「我現在已經有二個月的身孕了……是那一天有的。」將三個月謊稱成二個月,是為了讓他痛苦一陣子,而且也想觀察他的反應。
二個月……那一天……易洛被她的話所震傷,感覺心在泣血……
「孩子是誰的,我也不知道。」
「是我的,孩子是我的!」易洛狂喊。
「你怎麼確定,連我都不知道……」
「我就是知道,他是我的孩子,他是妳和我相愛的證據。」他打斷瞳兒的話,固執的堅持。
「相愛?」他那一夜的行為,教會她什麼叫強暴,什麼是絕情寡義,瞳兒冷然嗤笑,並開出她的條件︰「孩子若是男孩,那他就是未來的殊冥王;若是女孩,就是未來的女王。」
「這是當然,他是我們的皇子,自然是未來的王。」
見他說得這般真切,瞳兒又在心頭嘆了一口氣,他的話是真是假,也只能用時間來證明了。
瞳兒掀開被子,下床穿鞋,易洛見她起身忙說道︰「妳下床做什麼?是不是要喝水?我來倒。」
「月兌下衣服,我幫你包扎傷口。」
「喔。」易洛慢慢褪下衣服,傷口已經不再流血,現正微微發熱,那熱……傳到了胸口,奇異的溫暖了他的心。
一個小傷口,就能贏回她——值得。
她取了一盆水來,仍是絕美的一身純白,她真的瘦了,身形更形羸弱。
在心里默默立誓,這一生,他願為重新贏得她的笑容而活。
殊冥王易侮在他二十二歲那一年一統大業,成為天下的共主。
怎麼說呢?一切也不是他願意的。
誰教殊冥國境內是如此太平盛世,這些年來,各國戰亂頻傳、天災人禍的,光听就覺得煩,偏偏他這一國之君的身分,由不得他不去充分了解情勢。這麼多年下來,他只有三個字可以當結論,那就是——亂!亂!亂!
眾人皆說是因他仁德治世,所以四方來儀。天啊!殊冥又無仗可打。任憑外面戰得烽火連天,就是沒人敢惹號稱天下第一的殊冥國。于是乎,別國愈戰愈亂、愈戰愈弱,大國、小柄一陣風起雲涌,一轉眼又消失無蹤;而殊冥一直休生養息,愈來愈富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