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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 第34頁

作者︰西嶺雪

下首該著綺蕾,接道︰「昨夜星辰昨夜風。」

莊妃點頭贊道︰「好句。孝武秦皇听不得。」又傳回令杯給綺蕾。

綺蕾略一思索,聯道︰「楚雲滄海思無窮。」

這回娜木鐘也不禁拍手贊道︰「對得果然工整。且听我的,‘故人家在桃花岸’。」

懊著巴特瑪作結,自知無論如何對不上,自罰酒一杯,告饒道︰「還是綺蕾妹妹替我吧,我喝酒便是。」

綺蕾並不推讓,舉杯作結道︰「更隔蓬山一萬重。」

眾人舉杯共賀,又吃一回菜,而後第二輪開始,這回由莊妃重新起句︰「大漠窮秋塞草菲。」

娜木鐘笑道︰「這是大玉兒妹妹想念大汗了。我來對了吧,‘羨他蝴蝶宿深枝’。」將杯子恭敬奉與大妃。

哲哲笑道︰「這到底是誰在思春,竟連‘羨他蝴蝶宿深枝’也出來了。」接過杯來一飲而盡,起頸聯道︰「朱門幾處看歌舞?」

巴特瑪搶著道︰「這回我可有了,是‘片雲何意傍琴台?’如何?」

莊妃笑道︰「意思也還好,無奈錯了韻了。」

巴特瑪不服氣︰「這還錯?‘幾處’對‘何意’,還不工整麼?」

莊妃道︰「朱門是平起,你該仄收才對。」

巴特瑪只得另聯一句雲︰「夢里曾經與畫眉。」

莊妃听了,笑道︰「這句不大工整,不過也還是實情,與上句意思也貫通,罷了,我來起第三聯︰天下三分明月夜。」

哲哲喝道︰「好氣魄。這句要好好對起,不可誤了好句。」抬頭冥思許久,一時許多句子涌過,竟都不如意,因命綺蕾道︰「你且對一句來听听。」

綺蕾隨口道︰「一生襟抱未曾開。」

哲哲點頭道︰「雖然不工些,總算意思不錯。」

莊妃道︰「姑姑也太膠柱鼓瑟,古語說‘詩言志’,志向意思為首要,其余韻腳對仗這些畢竟是玩意兒,不可過強。杜工部‘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何嘗講究工整?只要有好句子,平仄對仗竟都不消論起。」

巴特瑪不悅,道︰「我對的句子,你一時說不合平仄,一時又說不夠工整,偏她對了一句,你就說什麼‘平仄對仗竟都不消論起’,太也偏心些。縱然她如今深得大汗寵愛,也不必這樣只管揀高枝兒攀去,真個是‘羨他蝴蝶宿深枝’了。」

莊妃辯道︰「你因不知詩,故有這些閑話說。你的句子不是不好,只不過成句入詩,並無自家意思,這樣的句子,一時要一千句也有,終究無趣。靜妃對的句子,卻有大志向在內,故而雖然不十分工整,也仍是難得絕對。」

巴特瑪仍然不服,哲哲忙打圓場道︰「且休議論。綺蕾這句的確欠工,就罰你再起一尾聯,將功補過。」

綺蕾但听三人評議自己,並不解釋,亦不感謝,直到大妃有命,方恭敬起道︰「無情有恨何人覺?」

懊著娜木鐘收尾,結道︰「正是歸時底不歸?」

哲哲撫掌笑道︰「這一句結得好,更問得好。可以等大汗回來,奉上做禮物了。」令莊妃謄出,反復吟詠數遍,道︰「雖然我們也是聯的古人成句,畢竟有了新意思,該另起個題目才是。」

莊妃道︰「這個容易,姑姑細玩這首詩,竟然句句寫實,雖然未提相思二字,然而無一句不暗指大汗,姑姑既說要送與大汗做禮物,題目自當與大汗有關,便是‘深宮懷君’吧。」

莊妃點頭贊許,莊妃遂將四字題在詩前,序雲︰

「天聰七年秋,大汗塞外祭天,眾妃聚永福宮為大汗祈福,聯古人句書成深宮懷君七言律一首,詩雲︰

大漠窮秋塞草菲,羨他蝴蝶宿深枝。

朱門幾處看歌舞,夢里曾經與畫眉。

天下三分明月夜,一生襟抱未曾開。

無情有恨何人覺?正是歸時底不歸?」

眾妃又聯了數首,一一抄寫清楚,捱篇看去,當數莊妃與綺蕾並肩第一,哲哲與娜木鐘次之,巴特瑪居末。巴特瑪道︰「我原本不來,如今只好任你們懲罰,喝酒便是。」

娜木鐘道︰「只是罰酒無趣得很,成了外面的男人劃拳酗酒了。倒是今天裝的這些個玉簪花盅,都交與你,要你按方子蒸出香粉來,每宮里送上一瓶才好。」

哲哲笑道︰「這罰得巧,便是這樣。」巴特瑪也自無話。眾人又喝一回酒,便散了。

此後竟成了例,每隔數日,必定聚一次,或吟詩作對,或調鶯賞花,變著方兒將天下美食只管嘗鮮,把個御膳房忙得團團轉,竟比大汗在宮時還要緊張瑣碎。因大玉兒提議綺蕾身子不便,且每每出動,必定隨從大批宮女御醫,未免興師動眾,因此聚會最宜于永福宮里舉行。

大妃哲哲贊許︰「這想得周到。」眾妃自然也都無異意。

一時永福宮里香風縹緲,繡帶招搖,熱鬧非凡。只是但凡飲食聚餐,必為綺蕾另置一桌,至于飲酒更是涓滴不沾,且趙太醫時時隨行在側,每令眾人不能盡興。

第37節誰是大汗最愛的女人(1)

如此過了月余,轉眼冬至。大妃果然命太監將九九消寒令特地用蠟黃金粟箋印了,分發諸宮,眾人都道新雅有趣。因跟隨大汗的侍衛趕回通報大汗已與貝勒于們離開了葉赫,不日即將回宮,諸妃都歡喜盼望,因此各宮各殿趕制冬衣,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頻繁聚會,行酒取樂。

這日哲哲正在細閱御膳房所備大汗回宮接風宴的菜單,小太監趕來稟報,說科爾沁草原吳克善貝勒攜妹子海蘭珠格格來拜。哲哲歡喜︰「怪道昨兒燈花爆了又爆,原來應在今日。」忙叫快請入宮中相見,又命人去永福宮通知莊妃。

莊妃聞訊大喜,她與哥哥姐姐幾年未見,豈有不想念之理。因忙忙趕至中宮來與姑姑會合,見到海蘭珠,並不及問候一句,投入懷中,兩行淚直流下來,哽咽難言。吳克善也在一旁拭淚,又緊著勸慰︰「自那年送妹妹大婚,距今已經整整十年,若不是宮里相見,都要認不出妹妹來了。妹妹如今大福大貴,做哥哥的看見,心里真是高興。」

哲哲也自動情,挽了海蘭珠的手細細端量,見她雖然已經二十六歲,卻依然美若處子,艷光奪人,嘆道︰「我天天想著你,前兒還夢見你小時候的樣子來著,醒來還跟迎春說我夢見仙女兒了,今兒見著真人,竟比夢里的還要漂亮。」又指著莊妃道,「你妹妹比你小四歲,也就算是美人胎子了,我還說她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呢,這一看見姐姐,就又給比下去了。」

海蘭珠低著頭,羞得滿臉緋紅,掩面低聲道︰「我哪里好和莊妃妹妹比?就是姑姑,雖然大我十歲,然而儀態端方,雍容華麗,也遠不是我輩庸脂俗粉可以相比。」

大妃越發喜歡,當即便命迎春收拾床鋪,要留下海蘭珠與自己同寢。又叫傳命給吳克善另行布置住處,並傳御膳房準備上等宴席款待貴客。

海蘭珠听了羞道︰「這怎麼可以?姑姑住在清寧宮,是大汗出入之地,我怎麼方便……」說罷低了頭捻著衣角,滿面緋紅。

哲哲笑道︰「你不知道,大汗秋圍出宮已經幾個月了,前兒侍衛說大概這一兩天回來,等他回來你再另行安排住處不遲,或者就往你妹妹的屋子里去也好。」

莊妃听了,立時便命忍冬回宮收拾。哲哲詫異︰「哪里就急在這一時?」

莊妃笑道︰「姑姑忘了?我那里還住著那位主兒呢,地方又小,鋪設起來不像姑姑這邊方便;若是讓姐姐和我同個帳子,又怕形跡過密,厚此薄彼,削了那位的面子;況且我也打算留下姐姐好好住些日子,所以倒要著實地收拾一番,怎麼也要忙上三兩天才妥當,不然趕明兒姐姐搬過去豈不著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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