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確把任務完成得很好,安排了我滿滿一個黃昏的節目,先是去天安門看降旗,接著吃晚飯,到三里屯的吧喝一點東西,然後蹦的。
嘈吵的音樂和擁擠的人群里,我和小李很快被擠散了,散了也就散了,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談笑風生狂歌勁舞的背後,我的心其實寂寞。
主持台上,渾身釘滿亮片的金毛DJ在嘶聲呼喝︰「Ladiesandgentleman,今晚你們High不High呀?」
「High!」萬眾齊呼。
「High就大聲叫出來!」
「High!」少男少女們用盡他們渾身的力氣在叫喊,可是再用力,也听不到自己的聲音。這里已經沒有自我,每個人都是我,都在替我叫,替我High。
可是DJ還是不滿足︰「叫得大聲點!」
「High!」
「再大聲點!我听不到!」
「High!High!High!」
有沒有160分貝?
尖銳的叫聲幾乎要掀翻屋頂,而劇烈的跺腳聲要把舞池踏穿。人們瘋狂了,不管認識不認識,都互相擊掌,撞胯,甚至打耳光。後面的人抱著前面人的腰,圍成一圈一邊拼命跺腳一邊前行,那不是在跳舞,只是在發泄,動作完全變形了,肩在扭,胯在搖,大聲地叫,起勁地跳。
真是開心呀!怎麼會這麼開心呢?好像玩過了今天就沒有明天了似的。
這樣的快樂是要遭天妒的。
我在人群中跳著,叫著,流著無人知曉的淚。張楚,這樣的夜晚,你可想過我?
直到午夜兩點多,小李才將我送回賓館。
我再一次向他道謝,他笑︰「元歌千托萬囑的,我一定要保證服務質量。」
我微笑,不禁有一絲感慨,還是幾天前的事情,凡我所思所想,他必會盡力辦到;轉眼間,陪我的目的已經不再是為了我本身,而是要完成「元歌的任務」了。
疲倦使我終于一夜無夢。
只可惜,又被電話鈴吵醒。
「唐小姐,我是‘王朝廣告’何敬之,你能馬上到公司來一趟嗎?」
「何董?」我驚訝,同「王朝」合作這麼久,我的事一直是由宋詞和元歌負責的,今天拍賣會就要正式舉行,難道中間出了故障,他們要臨陣換槍?
在「王朝」門前一下車,我就發現不對了,樓前竟然排滿警車,還有幾個警察一直在用通話器彼此聯絡。
保安阿清看到我,急急迎上來,臉色沉郁︰「唐小姐,沒想到那些玉是你的……」
「什麼玉?出了什麼事?」我驚訝,一顆心「砰砰」跳。
這時何敬之走過來,神情慌張與阿清仿佛︰「唐小姐,這個,這個,真是……」
「何董你好。」我伸出手與他相握,發現他手心里全是汗。「這里好多警察,出了什麼事?」
「這個……您的玉不見了。」
「什麼?」
「唐小姐,我很抱歉。」何敬之拭一拭頭上的汗,「是這樣,今天一早,茶水小妹打掃衛生時,發現七樓總經理辦公室的保險櫃被人撬了,秦副總經理也被殺害……」
「天哪!」我忍不住捂住嘴,「凶手抓到了嗎?」
「跑了,毫無線索。」
「保險櫃查過了嗎?」
「查過了,凶手不在里面。」
听到這樣的答案,再驚惶我也忍不住笑出來。
可是何某不笑,額上的汗仍然源源不斷地流出來︰「唐小姐,我們已經報告保險公司,希望可以做出補償。公司出了這樣的事,我真是……真是……」
忽然有人一搭我肩膀,我回過頭,見是警察。
「唐詩小姐是吧?既然這次的失竊案與您有關,我們想請你錄一個口供,希望你能合作。」
「我願意合作。」
我看到現場,雖然秦歸田的尸體已經挪走,但是凌亂的桌面,滿地破碎的玻璃碴,斑駁的血跡,以及大開著的保險櫃門,仍然清楚地表明這里曾經發生過非常可怕的事情。
「唐小姐,我謹代表北京市公安系統對你在我市的損失表示歉意和遺憾,但請你放心,我們會很快破案。」
「謝謝,我會全力合作。」
「請問你在什麼時間發現你的玉器丟失的?」
「剛才,你們讓我看現場的時候。」
「那麼,在此之前你是否知道玉飾藏在什麼地方呢?」
「不清楚,我只知道昨天排練太晚,玉飾由王朝暫時保管。」
「你說到昨天暫時由王朝保管,那麼往常呢?平時排練後這些玉飾會收藏在哪里?」
「在我們再生緣北京分公司的保險櫃里。事實上,在此之前,王朝所有人並沒有機會完全接觸到這些玉飾,直到昨天正式彩排才由真玉代替仿器的。」
「也就是說,昨天是王朝的工作人員以及模特兒們第一次真正看到這些玉?」
「是的。」
「這麼巧,這麼多玉器一直放在再生緣都沒有出事,剛拿到王朝就出事了?」
我微覺不悅︰「您的意思是說,我們監守自盜?」
「當然不是,這是例行問話,唐小姐,你不要太敏感了。」
我做一個手勢︰「請隨便問。」
說實話,在警局做口供實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那種情形,是讓任何一個清白無辜者都感到壓抑的,什麼叫「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真要是被叫了門,做不做虧心事都要嚇掉半條命的。
口供錄了整整一天,從「王朝」董事長何敬之到保安阿清、茶水小妹、以及眾模特兒一一問到,最後目標集中在宋詞、元歌兩個人身上。
「宋詞?元歌?」我大驚,「不會是她們兩個!」
「現在,你的玉飾展,我只有另安排人手了……」何董事長苦惱地攤攤手,「我也不希望是她們,可是審訊結果表明,只有她兩個的做案嫌疑最大。」
「為什麼?」
「案發那天晚上,她們兩個都留在公司加班,走得最晚,也都知道藏玉的地方在七樓經理辦公室,又都同秦經理發生過爭執。保安說,那天元歌先離開大廈,衣冠不整,一臉怒氣;接著宋詞走出來,手里拎著一大包東西。她們倆離開的時間相隔不到十分鐘,與法醫鑒定的死者被害時間吻合。這一點,大堂監視器的錄像帶可以證明。」
那錄像帶的拷貝我也看過,上面清楚地顯示出元歌和宋詞先後離開大廈的情形,元歌的臉上,美艷中透出殺氣。那樣子,正像是何敬之說的「衣冠不整,怒氣沖沖」。
「可是這也不能說明就是她們殺了秦經理呀。那些模特兒也都知道玉今晚收藏在大廈里,還有一些了解內情的記者……」
「已經做過排查,每個人都有充足的證據證明當時不在現場。只有宋詞和元歌兩個人嫌疑最大,又沒有時間證人。而且,元歌已經承認在那天晚上同秦經理發生過爭執,原因是姓秦的想侮辱他,可是拒不承認殺人竊玉。做案現場也取到了她的指印與腳印,證明她確實到過做案現場。」
「宋詞呢?宋詞又為什麼被拘?」
「秦經理死因已經查明,是酒後被人從腦後用酒瓶擊昏,然後以長統襪勒死的,頭上還被套了一只大號。你可能不知道,宋詞一直與秦經理不和,最近因為升職問題還同他吵過架……」
「我知道。」我悶悶地答,耳邊忽然響起元歌的聲音——「全公司只有一個人敢當面罵秦經理,那就是宋詞。有一次她為了礦泉水廣告的事和老秦吵起來,居然詛咒他早晚有一天被長統襪和安全套悶死!」
我的心已經灰了一半︰「那現在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