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我是来自台湾的记者珊琪,我和乔伊有约,你是否能帮我联络到他?”珊琪压抑不住兴奋的心情,连语气都有些喘。
“你是——”他皱眉,努力搜寻过往的记忆。“珊琪?我们曾见过面吗?”
“事实上是匆匆一瞥而已。”珊琪轻吐了一下舌头。“我就是那个跌到公园里的记者。”
“哦——”他似乎记起来了,表情有些惊讶。“我听乔伊提起过你,你——你特地追到美国来找他?”他的语气有些低沉,似乎潜藏着些许落莫。
“乔伊他——可惜你慢了一步。”他欲言又止,喉头像被异物梗住。
“什么意思?”珊琪皱起了眉头,一颗心提了起来。“他出国了吗?还是——”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不——不——都不是。”他停了一下,像鼓足了勇气,作最后的宣判。“乔伊他——他不在了。”
“不在了?”一股不祥的感觉笼罩在她心头,英文的“不在”、“过去”等字眼,也可以被说成“不在这里了”,对于这些俚语的用法不甚清楚的外国人,可能被搞得一头雾水。因此,珊琪纵使有着不安的念头,她仍尽量不让自己往壤的方向去想。于是她再次确认道:“乔,你说不在,是指他离开黑熊队了,还是搬家了?”珊琪口气十分焦急。
“他——死——了。”乔淡淡地说,却仍能令人感受到他心中的忧伤。
死了!
如同被五雷轰头,珊琪握住话筒的手颤抖着,霎时,她脑筋空白成一片。这是什么意思?他明明和我约好了,要我来找他啊!我还没给他看过那顶帽子呢!他怎么说走就走?不!不!这一定不是真的。
“乔,别开玩笑了。”珊琪轻笑了一声。“我可是飞了两天才到这里的。”她支着额头,却发现自己的手冰凉无比。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但乔伊真的已经死了,你可以去看一星期前的报纸。”乔痛心地说道。“对不起,如果没事的话,我要去忙了。”
“等等!”珊琪慌了。连报纸都登了?一阵阵锥心之痛迎面袭来。这么说,这是事实了……“乔,我可不可以去找你,了解一下状况,我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口气急切。
“好吧,既然你和乔伊有约,那你就在下午三点过来吧!”他道。
币电话后,珊琪觉得自己犹在发抖,她双手环抱着胸前,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她一定要冷静,也许是他们搞错了,上天一定不会如此待她的,她还没证明乔伊是不是她的“梦中情人”,一切就已画下休止符……
那一夜,珊琪辗转难眠。她记起了在飞机上作的梦——她叫“J”为佐丹,这象征着什么意义?或者,“梦”就只是“梦”而已。
她迫不及待地期待黎明快些到来。
下午三点,珊琪准时到达黑熊队的联络处。乔正在那儿等着她。
看到她的第一眼,乔的眼睛瞪得老大。“我是不是曾在哪见过你?”
珊琪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那并不是她来此的目的,现在她两眼黑得像浣熊,一心想解开乔伊死亡之谜,因此她刻意把话带回主题。
“也许吧!在你们外国人眼中,东方人都长得差不多。”她顿了一下,接着道:“我想知道乔伊的事。”她开门见山,一点也不多嗦。
“说得也是。你跟我来吧!”乔指示她跟他到办公间。
于是他领着她穿过不到十坪的联络处大厅,在那里只有总机小姐安娜,除了她的座位,其余空间几乎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奖杯。珊琪一眼便注意到放在最显眼处的两个黄铜奖杯,刻着“美国职棒联盟季冠军”,双双并排着。
她想到乔伊曾对她说过的话——他梦想着为黑熊队夺下奖杯……然而,言犹在耳,却已物是人非。她忽然心中一片酸楚,红了眼睛。
“这就是证明。”乔把报纸扔在眼前。“你自己看吧!他是坠崖死的。”提起伤心事,乔刻意走到墙边,背对着珊琪,不让她看到他泪湿的眼眶。
珊琪才看了标题,泪水已忍不住溃堤而下。所有的防卫、所有的自欺欺人,终于抵不住残酷的现实。
乔伊死了,永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忍住心中的悲痛,回过头来看着乔的背影。
“报上说他是和他的同胞弟弟一同去攀岩的——”她咬住下唇,仔细地追问。她心想,就算碰不到人,至少也要清楚事情的始末。
“嗯,乔伊受了他双胞胎弟弟的影响,两人一有空便会相约去攀岩,但加入职棒后就比较少去了。”他用手支着头,似乎对自己未能阻止他而感到愧疚。“近来他忙于比赛,但拗不过他弟弟的要求,所以就去了……他们已经有半年时间没去攀岩了——早知道,我就坚持不让他去——”乔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还有个双胞胎弟弟?那他人呢?”
“不知道。”乔双手插在口袋中。“我和他并不熟,他的弟弟和他个性差多了,是个无业游民,除了喝酒闹事,没见过他干正经事,当然攀岩例外,而且他的生活完全由乔伊支助。乔伊发生意外之后,他也不曾再来过了。”
“乔伊的双胞胎弟弟叫什么名字?”珊琪好奇地问道。
“佐丹。”乔说。
珊琪一下子震住了,天啊!竟和她的梦一模一样。她急急地问道:“乔,可否给我佐丹的住址?”珊琪觉得事情似乎并不单纯。
“可以。”乔转过身来,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道。“我曾听乔伊提起你,从他眼中的光采我可以看出他很喜欢你,但这一切都过去了。我希望你也能同我一样,从悲伤中复元,别再作无谓的猜测了。”乔劝道。
“谢谢你,乔。”珊琪接过地址,露出感激的目光,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中年人并没有想像中的恶劣,而且因为他和乔伊的关系,使她在举目无亲的国度里,把他当成唯一可靠的人。就在珊琪要离去时,乔又叫住她。
“我想提醒你,去见佐丹时别抱大大的希望。”
他的眼神中,有着珊琪所不了解的涵义,但她相信他这么说一定是有原因的。
她看了一下手中的地址:狄森街五十七号。
离开乔的办公室之后,她便马不停蹄地按地址寻去。
在这个地方,阳光耀眼得像是不真实的梦境。美国地广人稀,即使在这明朗的日子里,街道上仍是人烟寥寥。珊琪从计程车的车窗望出去,只觉得外头的景象,像一幅幅没调好光圈的照片一样,似大卫林区导演的片子,那一辆辆停在路旁的车子,静止得像是火柴盒汽车,永远没有人能去发动。
接下来,车辆缓缓进入一个杂乱无章的社区,到处是违章建筑,路上尽是些衣着槛褛的流浪汉,以及成群结队呼啸而过的黑人、哈雷车,宛如到了布鲁克林区。
这时,天色巳渐渐暗下来。
终于,计程车在一条两边墙壁尽被油漆喷满脏话的巷口停下。
珊琪心里觉得有些毛毛的。佐丹会住在这种地方吗?
就在她迟疑之际,胖胖的计程车司机忍不住开口。
“小姐,你确定要在这里下车吗?”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她道,满脸的狐疑。
“是的,我在这里下车。”珊琪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她极力想追根究底的心情,让她忘了置身异域的危险。
“那就好好保重吧!”司机在关上车门前丢下一句话。
车子开走了。珊琪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准备面对“佐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