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我只是一时好奇,请勿见怪。”刘尚鸿边赔不是,边忍不住瞟着玉玲珑。
“启禀老爷,”门外仆人朗声道,“酒菜已经准备好了,是否请移驾玉轩厅?”
“知道了。”刘尚鸿待他们的确如上宾一般,始终陪着笑脸,殷勤得比自家哥哥还周到。“你们一定饿了吧?咱们先过去,边吃边聊。”
有东西吃当然好。殷之昊和玉玲珑心意相通地交换一个眼神,便随着刘尚鸿踱往长廊尽头的玉轩厅。
玉轩厅位于这间偏厅的左后方,四周植满四时花卉,景致如画。
他们到达时,席上已坐了一名衣饰华丽,娇俏可人的姑娘。
“爹,怎么这么久才来,人家等了老半天下。”女子嘴里向刘尚鸿撒娇,汪汪的大眼睛却瞅着殷之昊俊逸非凡的仪表。
“有客人在,不得无礼。”待众人坐定后,刘尚鸿才介绍,“这是小女,名叫婉君,从小被我宠坏了,常常没大没小的。”
“你一定就是我爹时常提起的殷大侠,对不对?”刘尚鸿话声甫落,刘婉君立即接口。
听到“大侠”两个字,玉玲珑差点呛到,平白换来殷之昊的一记死鱼眼。
她忙清咳数声,摆正身子,装得正经八百的。怎料桌子底下忽然伸来一只手,鬼鬼祟祟地爬上她的右腿,她急着想挪开,可那力道却大得出奇,镇得她动弹不得。
“没错,”刘尚鸿为两人各斟上一杯酒,“殷大侠是爹多年好友,而这位玉姑娘……”
他话还没说完,刘婉君立即打断,“听说殷大哥长年住在东北,那地方好玩吗?我从没去过,改明儿个带我去玩玩好不好?”殷之昊只回了一句“当然”后,她便立即站起来,移到他身旁的空位坐下,“君子一言既出,可绝不能食言哦。”
“带你去有什么问题,就怕你受不了那儿天寒地冻的恶劣天候。”殷之昊素来放浪不拘,这女人自愿频拋媚眼,他当然就不能太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他一只手仍坚持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那有什么关系?横竖有你保护我。”刘婉君对他的印像好极了,不但布菜,还频频替他斟酒。
“婉君,不得无礼。”刘尚鸿纵容的口气,一点威严也没有。“你殷大哥这趟前来是为了公事,小住一两天就得走,等他把事情办完以后再说吧。”
“什么公事?我帮你。”
“胡闹,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可以出去拋头露面?”
“她还不是女孩子!”
好难得哦,千金大小姐总算注意到她的存在了。
玉玲珑荣幸之至地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冷漠得了无温度。
“玉姑娘和你不一样。”
“因为她是孤儿,而且是小偷?”刘婉君讲话真是坦白得很,一点也不怕得罪人。
“婉君,不许无礼!”刘尚鸿到这时才真的有些冒火,口气加重许多。
“无所谓,她说的也是实话呀。”玉玲珑搁下筷子,当着大伙的面,伸手在门牙上把塞进齿缝里的菜屑掏出来,顺手拈在餐桌上,看得刘婉君眼珠子睁得比铜铃还要大。
“呃,这个……”刘尚鸿没料到她的举止会这么粗鄙,脸上的笑容尴尬得像不小心啃到辣椒一样。“多谢玉姑娘大人大量。”
“妳娘一定很早就死了哦。”刘婉君的言下之意乃是——难怪会这么缺乏教养。
“玲珑和在下一样,都是自小就出身草莽,繁文礼教在江湖中人眼里原就不值一文,我们在意的是赤诚的忠肝义胆。”殷之昊说话时,看都不看刘婉君一眼,想是对她盛气凌人的姿态颇觉反感。
“江湖险恶,很多自诩英雄好汉的人,其实心肠很坏的耶。”刘婉君似乎没有听出殷之昊的讥讽,掠一掠长发,又娇声道:“倒不如像我爹这种做大官的温文儒雅,言行举行总能发乎情,止乎礼。”
“饱了,饱了。”殷之昊从小就跟“斯文”有仇,刘婉君的话简直教他如坐针毡。“有给我们准备房间吧,突然困死了。”
“有有有。”刘尚鸿忙起身,却见一名家丁急急忙忙来到。“老爷,赵公公传来懿旨,请您马上入宫。”
“什么事?”
“没说,但很急紧。”
刘尚鸿一听,脸色忽变,“两位,真对不住,我……”
“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们。”殷之昊在刘尚鸿走后,本欲立即跟着离席,却被刘婉君拦住。
“不要急嘛,先喝一盅茶再回房歇息也不迟。”她端起丫鬟刚泡好的热茶,殷勤地递给殷之昊。“这是清明节前夕摘下来的雨前茶,色清味醇,我爹特地留了你来才泡的。”语毕转头冲着玉玲珑道:“玉姑娘,你以前一定没喝过,喝了恐怕不习惯,我叫小春给你一碗水。”她说话时一径注视着殷之昊,偶尔眼尾轻飞,却是故意瞟向玉玲珑。
玉玲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人家摆明了仗着家势给她难看,她又何必跟着她的嚣张倨傲起舞。
“你们慢慢品尝这高等茶种吧,我找个地方纳凉去。”再坐下去,她不呕死也会呛死。
“我也觉得好热,我陪你去。”殷之昊随之起身,猿臂大刺刺地搭在玉玲珑肩上。
“殷大哥。”刘婉君唤道。
“放着唾手可得的温柔美人,你舍得吗?”玉玲珑拂掉他不规矩的手,可他竟改而搂住她的腰。
“当然舍不得。”他故意会错她的意,倏然凝目,蛮横地夺取她的唇瓣,当着刘婉君以及一堆伺候的丫鬟、仆人面前,给她一记火辣辣的热吻。
“你们怎么可以……”这一幕缠绵画面,让刘婉君惊讶得瞠目结舌。
玉玲珑的眼泪被逼下来。自从离开万花楼以后,她鲜少在人前垂泪,多年的坎坷岁月,她学会独自抚慰伤口,把脆弱的心灵深深埋入没人窥见得到的幽微之处,岂料殷之昊这风流成性的登徒子,不仅接二连三的欺负她,竟还跟着外人一起让她难堪?
“怎么?”殷之昊讶然抬头。
“觉得我受得还不够吗?”她努力想制止泪水潸流,怎知越是强抑,它却越是恍如决堤,须臾已流了她整张粉脸。
“我只是想爱你。”
“爱这种东西不符合我的求生之道。”有些人一遇上了,就知道往后的结局。她是个声名狼藉的偷儿,他虽也是半斤八两的贼寇,但他有攀龙附凤的机会,犯不着陪着她混迹江湖。
“不要用你短视的想法衡量我的情感。”殷之昊不理幽怨的刘婉君,径自拉着玉玲珑往外走。
“殷大哥!”刘婉君慌忙追上来。
“不要吵!”今晚他跟玉玲珑要好好的谈一谈,所有生人严禁干扰。
“殷大侠请留步。”刘管家匆匆自前院跑来。
“又怎么啦?”这一家人实在有够烦的。
“请借一步说话。”刘管家叽叽咕咕的附在殷之昊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他浓眉忽地紧蹙,面容急敛。
“我先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玉玲珑犹来不及问,刘管家已拉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向穿堂。
霎时,玉轩厅里突地变得静悄悄,不用转头,她也知道刘婉君那一双恶毒的眼,铁定还在继续发射冷箭。
“你一定无所不用其极,才能让殷大哥对你这么迷恋。”刘婉君讥诮的开口。
“你和殷之昊是第一次见面吧?”初初谋面,就掏心掏肺,不觉得操之太急了?也难怪啦,千金小姐泰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会误把豺狼虎豹当成如意郎君。
“才不呢,在几年前我爹冒死救他回府时就见过他了。”刘婉君那年十四岁,即已对殷之昊飘然形迹、飞扬隐逸的神釆深深着迷。数天前得知他将到家里来,高兴得连觉都睡不着,可谁知道,他风流劣性不改,竟又带了一名女贼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