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什么?”殷之昊闪过她横过来的手,把字条摊开,“当票?里头的字都糊掉了,你还留着它做啥?”
“不关你的事。”
“不告诉我就不还你。”他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手臂往上一举,玉玲珑即使踮起脚尖仍构不着。
“你知道了也没意义。”她用力往上再跳高一点,但他总能保持比她高出那么半截,让她看得着,抓不着。“那是我被拋弃时,身边唯一留下的证物。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吧?”
殷之昊一楞,“原来你是个孤儿?”语意中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疼惜和感慨。他一直以为玉玲珑曾说她不是她娘亲生的事是骗他的,直认为其实她有个堪称温暖的家,是她天生堕落,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才会沦为宵小,当上女贼头。
“是又怎样?”玉玲珑不希罕他同情的口吻,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像是矮人一截。“把当票还给我。”
“也许我们可以利用此行,顺便到这间……呃,什么当铺来着……『上发』?是那间上发?”
“你知道这间当铺的所在位置?”玉玲珑忘情地拉着他的衣袖。“快告诉我。”
“知道是知道,不过……”殷之昊尴尬地咧着嘴,嗫嚅道:“那家当铺在三年前被我们洗劫一空以后,好象就……关门大吉了。”
“什么!?这么说东西就在你们那里!”
“什么东西?”
“一块玉佩。”她焦急的问,心中充满希望。
“我印像中好象没有这东西……”
“啊!?”前一刻才满怀希望,下一刻马上就跌入谷底,玉玲珑失望的垮下双肩,连呼吸都觉得沉重起来。坏事做多了,果真会踢到铁板,“这,或许是老天爷给我的报应吧。”
“别这么丧气,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可想。”殷之昊安慰道,“我们飞天寨打劫从不伤人,上发的人只是不做生意,里头的掌柜、帐房什么的,应该都还活在这世上,只要找着其中一个,相信就能问出个眉目来。”
“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其中的任何人,怎么找?”
“你不认识,我认识呀。”
“你还能认出他们的掌柜?”她心中原本已熄灭的希望,又重新燃起。
“呃,不是掌柜,是掌柜的女儿。”
玉玲珑缩回拉着他的手,小嘴一撇,没来由地生气,“色心不改,迟早你会栽在女人手里。”
“我已经栽进去了。”说到男女情事,他总没个正经。
“谁管你的闲事。”见异思迁,处处留情的男人最可恶,她暗暗告诫自己,千万别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徐娘半老。“你若真肯帮忙,等找到刘尚鸿要的那个女孩以后,就陪我去见见你那个旧情人吧。”
“别误会,我跟她只是一面之缘,八竿子都打不着。”
她的解释听在玉玲珑耳里,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但多余,而且适得其反。
第八章
他俩晓行夜宿,不到数天已来到刘府所在的京城。
刘府位于京城西南方的刘家庄,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红棉水榭,还有汤泉,泉眼多达十多个,终年弥漫着温热的水气,每年一入冬,慕汤而来的游客经常把各个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其热闹的景象简直和赶庙会一样汹涌。
“你在干么?”殷之昊好奇地问。
“飞鸽传书。”玉玲珑道,“娇凤和娇媚她们见我那么久没回去,一定等得心焦如焚,几天前我就想找个人帮我传口信,却老是忘了。”她把字条折成长条,仔仔细细的系在不知从哪儿捉来的白鸽子脚上,一声呼喝,任它振翅高飞,顷刻已掠过密林丛山。
“你那些姊妹们也全都识字?”这可不简单哦。
“不,她们大多只认得自己的名字,所以我用画的。”她的绘画技巧可是无师自通,不像不要钱。
“你跟她们说些什么?”瞧她画得神秘兮兮,里头也许说了他的坏话。
“女人家的事,你不会有兴趣知道的啦。”她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赶紧转移话题,“刘尚鸿就住这儿?”
“如果我记得没错,应该是。”
殷之昊和玉玲珑到了这儿,才知道原来刘尚鸿是朝廷里的大官,官名叫什么尚书,因为官大,所以他住的地方也大,从立着两头石狮的大门走去,但见砌得方方正正的石砖,四周静幽幽地,唯幢幢树影上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此时旭日初升,微风吹拂,满园新绿,随风摇曳,仿佛自群山间飘来霭霭的紫雾,和桃李残红相映。往前百来尺,忽现一道碧水婉蜒流淌,真教人心愤神怡。
刘府的管家带领着他们来到偏厅等候,房内几案上,已布了七八盘各式瓜果、糕点,样样都精致香甜,可口。
“哇,这儿宝贝真多。”玉玲珑望着橱架上,琳琅满目的玉雕古董,忍不住咋舌赞叹。
“瘾头又犯了?”殷之昊忙回眸盯着她,却见她双手背在身后,只是纯欣赏而已。
“望梅止渴不行吗?”哼,狗眼看人低,在他眼里她就那么不入流?
“抱歉,让两位久等了。”刘尚鸿笑道。
刘尚鸿约莫四十出头,眯着小小的眼睛,皮帽子下是一张圆融福泰的脸,站在殷之昊身旁,显得身材略微瘦小,他一看到殷之昊就眉开眼笑,“你终于来了,真是久违了。”
“交到你这种既麻烦透顶,又爱讨人情的损友,不来行吗?”殷之昊一坐进太师椅,刘尚鸿亲自奉茶,他老实不客气的接过,连声谢也不说的端了荼就喝。
“哈哈哈,这样说就伤感情了。”刘尚鸿对他唠叨的报怨不以为意,脸上的笑容咧得更开。“朋友相交贵在祸福与共,如今我有困难,第一个当然想到你,此乃人之常情嘛。”
“祸福与共?那享福的时候呢?你可曾想到分我一点好处?”殷之昊顺手抓起一粒早出的天津鸭梨,大口啃了一口,吃得乱没气质。
“京师招考武状元时,我通知过你,是你放着高官不做,甘心落草为寇,这我也是莫可奈何呀。”刘尚鸿的脾气实在有够好,见他梨子快吃完了,马上伸手接过残余的果核,再递上一个更硕大的鸭梨。
“当官多累人,你大可直接送一、二十箱金银财宝到飞天寨给我,不省事多了。”他是标准得了便宜还卖乖。
“喂,老兄,我只是在为朝廷效力的一名谋臣,你当我是专门搜刮民脂民膏的土霸王啊?”刘尚鸿白他一眼,佯怒着,“那位窃名满东北的姑娘呢?你还没找到她?”
“不就在那儿?”殷之昊往玉玲珑伫立的角落一指,“你这书呆子,眼睛是越来越不行了。”
刘尚鸿转过身子,往前一望。
玉玲珑为赶路方便,做男儿装扮,一袭月牙短打上衣,足蹬黑绿皮靴,细长的颈子上是一张明洁端丽的面孔,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翩翩风釆的美少男。
刘尚鸿倏然一怔,不自觉地移步趋近,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细缝。
“你……你就是那位玉玲珑姑娘?”他也不避男女之嫌,朝前又移了几步,两眼几乎要贴到玉玲珑的脸,再问了一句叫人喷饭的话,“令堂高姓大名?”
玉玲珑略一沉默,即道:“我没有娘,就我一个人。”
“噢?”刘尚鸿一听,没同情心地面露喜色,让一旁的殷之昊大大地不以为然。
“喂,你有毛病啊?”殷之昊担心他再有的没的问一堆,会勾起玉玲珑的伤心事,遂连忙阻止,“她是来帮忙找人的,你干么直问人家的身世?”